你认为值得的，就是值得的

片尾的筑元丰次

前两天看一个Netflix上的美食节目：《街头绝味》第一季亚洲篇，一不留神就被日本大阪那集给触动到了，以至于不把它记录下来就不足以慰风尘——

第一个被戳到的镜头是男主老头左手用大火焰喷枪在烧烤架上料理金枪鱼，理由是「这样做可以让排队的客人不用等太久」；并随时伸出浸在冰水里的右手，在喷枪火焰下翻动鱼块。而之所以要赤手在火焰下做烧烤的工作，他说是因为「金属夹子会弄伤鱼肉」。

赤手在喷枪下料理鱼肉的筑元丰次

这个目测有60来岁的老头叫筑元丰次，他在街头经营一间以自己的名字命名却简陋得像个路边摊一般的「居酒屋」已经有26年了。他这道在火焰下赤手烤出来的菜品的名字叫「炙烤金枪鱼下巴」。

他自称是大阪京桥的诈骗高手。因为有些金枪鱼的部位，是不能当生鱼片来卖的，比如金枪鱼的下巴这个部位，一般商家通常会当作垃圾来丢掉，但他会把它们变成钱，他说：「这就是我最厉害的骗术。」

这种并不是很好笑的日式幽默，是他的日常表演的一部分。事实上，人们每天排长队，期待着他提供的美食和表演。在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叫作「丰」的地摊级别的「居酒屋」，他认为自己可以做各种荒谬的事情，他可以当小丑，可以扮笨来令客人放松愉悦，必要的话，他也可以令自己失态甚或难堪。他认为：「在这短暂的人生中，让人感到快乐，绝对比赚钱来得更重要。」

他说：「我曾有过如此艰难困苦的时期，但是后来我把它们化为了喜悦。」「你是怎么做到的？」「是客人的笑容拯救了我。」

他出生在一个叫作喜界岛的只有一万多居民的小岛上，他回忆中的童年是暴雨骄阳般的日子，总是在非常快乐和极其痛苦之间摇摆不定。六岁那年，他的母亲就过世了。他的父亲开始酗酒，变得非常暴力。而幼小的他自然而然就成为了父亲发泄的目标。

尽管如此，他依然为他的混蛋父亲开脱说：他并不是一个酒鬼，只是失去妻子的痛苦令他必须让自己沉浸在酒精的麻醉之中。

父亲每天都会打他，他放学后回家会趁父亲不注意拿上枕头和毯子，到他小学的屋顶，或码头的尽头某个隔着水的高地上露宿。他说他的父亲虽然是名水手，但却是名不会游泳的水手，哈哈哈哈哈，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这能让他偶尔逃过那每天似乎都是命定的一劫。

他最爱的时光是在小学时候，可以和同学一起吃美味的营养午餐。结果有一天他爸爸告诉他：「没钱吃营养午餐了！」他开始过得更加痛苦。他需要自己放学回家后再去摘野菜，炒给自己吃。他说当时自己做的菜说不上好吃，他只是为了要填饱肚子，准确来说是为了活下去。

虽然很想上高中，但家里没钱供他读书。所以他就早早辍学到大阪来工作了。那年他15岁，正值春天的时候，站在川流不息的大阪街头，面对无数的人和无数的汽车令他感到震惊！他听着身边的人跟他说：「大阪是很恐怖的地方。」「大阪是很有趣的地方。」「大阪也是可以梦想成真的地方。」

他最初是是在阿姨开的一间居酒屋做了两年的洗碗工。到了第三年，他才开始能够学习到烹饪。师傅们教他做各种事情，但他知道自己能做的事还要更多。他有强烈的欲望，要开间属于自己的居酒屋。

「宁为鸡头，不做牛后」，是他的人生信条。比起做大公司的雇员，他宁愿当小餐车的老板。不要任人差遣，要做自己的主人。于是他设定目标，准备一存到1100万日元（约合55万人民币），就开一间居酒屋。

当然，他在大阪工作后，梦想也不单是做自己的老板。他还想买一栋房子，娶个老婆和生点孩子。他告诉自己：「无论如何，我要比任何人更努力工作，并开一间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居酒屋。」

这样匆匆忙忙，又八年过去了。他才刚刚庆祝过在居酒屋工作十年的纪念，也终于存到1100万日元的时候，他心想：「太好了，我终于能开自己的居酒屋了！」

然而，他的父亲就在这个时候去世了。

他必须斥巨资打理好丧礼和坟墓。他的理由是：在他的家乡喜界岛，这类丧事的传统是非常重要的。于是他为此花掉了700万日元（约合35万人民币），身上就只剩下了400万日元（约合20万人民币）。他说他并不后悔，尽管他的梦想也因此而破碎了。

他说人生中你唯一可以依赖的人就是你的父母。「现在我的父母都过世了，我只能依靠自己，我知道要是我放弃梦想，就不会有好结果。肯定有办法，能用仅剩的400万日元开居酒屋。」他心想，他应该去问问他租的停车位的主人…这就是「丰」居酒屋成立的过程。

他在1992年的冬天开始了自己的居酒屋生意。创业之初，他只在卡车上放一块不锈钢板，当作他的料理台和柜台。那时候他一次只能接待五到六位顾客，而且还是自助式的。不止是自助取菜取拿餐具，并且他的客人用餐之后，还得自己洗碗碟。

起初大家都看不起他，揶揄说：「丰的『居酒屋』只能算路边摊吧。」他也觉得很自卑，因为他的「居酒屋」的确连厕所和自来水都没有。

一开始，他十分担心自己是否能维持住居酒屋的事业。于是他只能鞭策自己更努力，他连续工作50天，每天只睡4个小时。他完全不洗澡。因为在寒冷的天气中回家，家里没热水。他就只好用冷水和肥皂擦全身。当时他想，应该没有哪个居酒屋的老板会比自己过得更惨了。

尤其第一年时，他便靠灵感想到用喷枪来料理金枪鱼，因为这样能让食物熟得更快，客人就不用等太久。他起初用的是很小的喷枪，他朋友看到后说：「哈哈，不如我拿个更大的给你吧！能让你直接接在煤气罐上的那种！」他心想，哇，这可太棒了！我的客人需要等待的时间就更少了。

他快速把手泡在冰水中，再快速伸到火焰下赤手翻动鱼肉，一边烹饪，一边全心祈祷：「希望这次的作品更为美味！」赤手在大火中料理金枪鱼下巴的理由，如开篇所述，是因为他认为这样能避免金属夹弄伤鱼肉。

主厨三重奏

炙烤金枪鱼下巴

「丰」居酒屋由于口耳相传而有了名气，到了第三年，排队的人龙每天都有一百多个人了。他才终于觉得，他有一间真正的居酒屋了。

再到后来，他还有了员工，还有了自来水和厕所。他每天下班后自己亲自拿接上自来水的喷枪清洗厕所时骄傲地想：「看吧，这是间真正的居酒屋了。」「宁为鸡首，不为牛后。」

他的居酒屋大获成功。他认为15岁时初到这座城市，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茫然四顾时，别人对他说过的那句话所言不假：「大阪是可以梦想成真的地方。」

他认为自己就像大阪这座城市一样，他不符合任何条条框框，而他也因此而引以为傲。

他曾经也希望过能买属于自己的房子，结婚，生孩子。但整个青壮年的时期都为工作而繁忙似乎使他错失了这样的机会。他对此表示理解和接受：「但当你创造出自己的洋流时，人生会变得无法预期。丰居酒屋就是我的家，我的员工就是我的小孩，我的客人就是我的家人。情况便是如此了，我活出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遗憾。我会工作到没命，不管是明天，还是到90岁。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工作时倒下，仅此而已。」

最后，我们再回顾到片头筑元丰次望着海洋馆里的水母和鲸鱼，激动地就像望着自己的同类时说出的那段内心独白，作为此文的尾声——

是的，我总是按照我自己的方式生活，不随波逐流。如果我是海洋中的生物，我会像是一头鲸，从南极游到北极，必须足够强壮才能创造自己的洋流。如果只是随波逐流，就不要指望会有好结果。我早已准备好正面迎接任何挑战。

-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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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些思绪在半空中飞扬，在白天黑夜里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