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大明野史《金瓶梅》——吴月娘符水求子VS潘金莲妆丫鬟市爱

    小说第四十回“抱孩童瓶儿希宠 妆丫鬟金莲市爱”——话说两个姑子讲经至四更天气，那王姑子和月娘一炕睡。因问月娘如何不见点儿喜事，月娘便把八月里滑胎的事说了一遍。王姑子说她有一个同行薛师父，专在大户人家行走，会一纸好符水药，包管有效，只是需要头胎子的胞衣做药引子。王姑子叫月娘把官哥儿的刨出来用，月娘道：“缘何损别人安自己的！我与你银子，你替我慢慢另寻便了。”王姑子还撺掇说，一旦月娘生个男孩，那就是“十个明星当不的月”的嫡子。月娘让她不要走漏风声。可见，世间哪有真正虔诚的善男信女，又有谁在修来世?月娘和王姑子，都不过是为保今生荣华富贵或温饱生计处心积虑甚至不择手段的俗人而已。

    次日，西门庆打庙里回来。月娘说昨天潘金莲等得他好辛苦。西门庆解释了一番庙里走不脱身，便吃过茶到书房倒床睡了。落后潘金莲、李瓶儿抱着孩子出来。月娘让李瓶儿给官哥儿换上小道士服饰，抱到前头给西门庆看，潘金莲道：“我也去，等我替道士儿穿衣服。”待到给孩子穿戴好后，金莲抢着要抱，月娘道：“教他妈妈抱吧，你这衣服不耐脏……”月娘的正房气派始终拿捏得死死的。潘金莲只得跟着李瓶儿母子来到书房。书童儿识趣躲了出去。

    西门庆被闹醒后，见到官哥儿的装扮，果然欢喜的眉开眼笑。连忙抱过来亲嘴。金莲道：“好干净嘴头子，就来亲孩儿。小道士吴应元，你咬他一口！你说昨日在那里使牛耕田来？今日乏困的你这样的！大白日强觉。昨日教五妈只顾等着你，你恁大胆，不来与五妈磕头！”潘金莲借官哥儿之口撒娇撒痴，此情此景，让人不禁感叹，要是潘金莲和西门庆，又或者李瓶儿和西门庆是一夫一妻有子女的寻常夫妻，那该多好！

    西门庆又解释一番，并说今日还要往尚举人家去吃酒。金莲问不去行不，西门庆道：“他家昨日送了帖儿来，不去惹人家不怪？”金莲让他去吃酒记得早回，等着他。李瓶儿说：“他大妈妈摆下饭了，又做了些酸笋汤。请你吃饭去哩。”

    午饭后，西门庆去尚举人家吃酒去了。却说晚夕，潘金莲心血来潮，将自己装扮成一个丫鬟，李瓶儿瞧了，笑得前俯后仰。于是给金莲盖上红头盖，簇拥着送到月娘房里，让陈经济友情客串，帮着撒谎道：“娘，这看爹平白里叫薛嫂儿使了十六两银子，买了人家一个二十五岁会弹唱的姐儿，刚才拿轿子送将来了。”月娘说没听薛嫂儿说起呀。经济说怕你老人家骂她。杨姑娘感叹说家中有这几房姐姐了，又要她来做什么。待到揭了盖头，那潘金莲插烛也似的磕下头去，连她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月娘、玉楼等众人才认出她来，引得众人捧腹大笑一场。

    西门庆回来后，众人又闹着如法炮制，使得西门庆笑得没有眼缝儿。月娘告诉西门庆，说乔大户派乔通送了六个帖儿来，请众姊妹十二日看灯吃酒。西门庆说，明日叫来兴儿买四样肴品，一坛南酒送去就是。咱也发柬十四日回请，并周守备娘子、荆都监娘子、夏大娘子、张亲家母，大妗子也不必家去了。顺便感叹一下，《金瓶梅》里酒的品种是真多呀：金华酒、菊花酒、荷花酒、茉莉花酒、竹叶青酒、葡萄酒、南酒……看来大明王朝不比康乾盛世差，至少手工作坊业、小商业、服务业非常发达。

    当晚，西门庆见潘金莲丫鬟打扮格外有趣，就按捺不住翻了她的牌子。潘金莲趁便撒娇撒痴，说她没有像样的衣服去乔大户家吃酒，一番磨缠，西门庆便同意第二天让赵裁缝来家给各房赶制新衣，共裁剪了三十件衣服，惟孙雪娥只是两套。别的不说，反正我是被赵裁缝这私人订制服装的效率折服了，从接单到完工，不到两天时间就做好了三十件款式和做工考究的衣服。这个效率恐怕连现在的浙江义乌也望尘莫及。可见大明王朝手工业的发达，市场竞争的激烈。

    大明无能的文盲或半文盲皇帝很多，且基本很懒政，这就意味着他们对百姓的管控和折腾相对少一点，主要是当官的在忙着党争，这反而给了底层百姓一些自由创业和择业的机会，有了百业兴起的萌芽，尽管各行各业仍然是在专制王朝吏治腐败的重重压榨下艰难求生。

    而到了皇帝特别“有文化”又特别勤政的大清，皇帝啥都管，不仅大兴文字狱，还闭关锁国，重农抑商，康乾盛世假象之下，士人活得无比压抑，民间饿殍千里。“微服私访”的乾隆也只喜欢看官员为他制定的旅游路线上的繁华假象，特别反感老百姓告御状。大清的高压统治把国民的奴性驯服到了极致。《红楼梦》讲的其实就是康熙六巡江南，四次住在曹家，让接驾的曹家耗费银子像流水一样，从而导致曹家严重亏空，后来被雍正追讨亏空而走向衰亡的这样一段家族史，并以此对专制王朝必将走向灭亡的腐朽本质进行了批判：“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当一个人从自己的悲剧中照见众生的悲剧时，从自身的囚笼中环顾到众生的囚笼时，从个体的命运中洞见历史的潮流时，他的悲戚就升华成了一种崇高的信仰和伟大的力量。这是文学的使命和经典的魅力。

    小说这一回，仍然不紧不慢地叙述西门庆一家烟火味十足的寻常生活。官哥儿的存在，给这个妻妾成群的家里平添了更浓的烟火味，也增添了火药味。当月娘制止潘金莲抱官哥儿去西门庆书房献宝邀宠时，想必潘金莲的心又被浇凉。各房为了邀宠巩固地位都拼了，潘金莲甚至妆扮起了丫鬟，出身寒微的她不仅要为拴住西门庆的心费尽心思，还要为了衣服首饰等物质需求百般取巧讨好西门庆。她一心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与别人平起平坐甚至超越别人，她是活得很用力的人。

    然而潘金莲扮丫鬟也只能博取西门庆一时兴趣，与吴月娘之前的“佳期重会”和如今的“符水求子”的大招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的雕虫小技而已。“佳期重会”成功塑造了月娘贤良的正房人设，让她完全坐稳了正宫交椅，而月娘知道要想确保一世福贵，还得有个亲生儿子，所以又祭出了“符水求子”的大招。

     西门庆的妻妾们虽然拼尽全力争宠，却也让人对他们烟火味十足的日常生活深深感染。月娘让李瓶儿给官哥儿换道士服装抱去给西门庆看，潘金莲也跟着去，并借着官哥儿的口诉说她的相思之苦，这些情节甚是生动有趣。西门庆在识破潘金莲装扮丫鬟后笑得没有眼缝儿，众妻妾都在一起凑趣助兴，这样的场景是《红楼梦》正襟危坐的贾政、荒淫无道的贾赦、骄奢淫逸的贾珍家里营造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