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读 | 金棥:致“打打肚子”——任鸿隽、陈衡哲子女1949年以前写给胡适的信

释读 | 金棥:致“打打肚子”——任鸿隽、陈衡哲子女1949年以前写给胡适的信,第1张

释读 | 金棥:致“打打肚子”——任鸿隽、陈衡哲子女1949年以前写给胡适的信,图片,第2张

致“打打肚子”——任鸿隽、陈衡哲子女1949年以前写给胡适的信

金  棥  整理

释读 | 金棥:致“打打肚子”——任鸿隽、陈衡哲子女1949年以前写给胡适的信,图片,第3张

胡适的一生挚友任鸿隽、陈衡哲夫妇,在子女教育方面有着精彩的成绩,甚至在一些通俗读物中化身为今日中产夫妻的偶像。在这方面,胡适亦要甘拜下风。

正如之前所介绍的,他们的长女任以都成为费正清的弟子,活跃于美国汉学界。幼子任以安致力于地理学研究,成为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次女以书——她是胡适夫妇的干女儿——因1951年回到大陆而事功稍逊,但在英语文学的研究、翻译和创作上也有着超于俗流的表现。

受好奇心驱使,笔者去年年底曾将台北胡适纪念馆中所藏任氏三姐弟致胡适信札稍加董理,并予发布。(点击查看)这篇文章及稍后的一篇E考据小作业,对他们(尤其是任以书)的人生细节作了一些还原。(点击查看

最近笔者又见到中国历史研究院“胡适档案”中的任家三姐弟信札数通。大部分自然是写给胡适的,也有一通是年幼的任以都写给她的干爹丁文江的。一并整理于此,好凑成完璧。

在这一二十年的跨度中,任以都已由一个笔迹稚拙的孩子,成长为能够孤身赴美求学的少女。像普天下的所有小孩子一样,她的一双弟妹年幼时的字体也都各具特色,想必曾给喜欢孩子的胡适带去过不少快乐和安慰。任陈夫妇教子女有时讲笑话,“有时写作文,有时翻译英文成中文,有时翻译古文成白话,有时就写信”的语文训练,也是信中一个亮眼的环节。

胡伯伯:

妹妹有两个寄爹,一个寄爹便是六娘娘。好娘本来是这个星期里要到北戴河去,因为小弟弟断了奶,家里走不开,就是去也是下星期去了。此请

近安!并请胡伯母安。

小都上

七月十八日上午

又想胡伯伯给我们写信,又怕麻烦了胡伯伯,怎么好?

按:中国历史研究院藏,馆藏号HS-JDSHSC-1050-012。仅一纸。字迹稚拙。

任以都的幼弟以安生于1928年5月31日,此信写于其断奶不久,照常情推断,或为1929年7月28日写。其时任以都年方8岁。

附:任以都致丁文江

寄爹:

今天早上我们收拾客厅的时候,忽然看见一只还有一只袜子的吊带,大家都(不)知道是那一位先生的。我就闭眼一想,就好像看见寄爹正在找牠们呢,我就说:“这一定是您老人家的了。”您说对不对?不知道您昨天晚上回去时的袜子怎么样?您若是要牠们的话,我就给您送去。不再写了,因为我等着吃冰激凌,和许多小朋友们。祝您

不再丢袜带。

寄女小都谨上。

五月十五日下午

信封上的几个黑条是小弟弟画的。

好娘又叫我问寄爹,“昨天回去的时候,在马路上把鞋子丢了没有?”

按:中国历史研究院藏,馆藏号HS-JDSHSC-1050-011。凡二纸。信笺为山羊图案,印有“师曾藏印”方形阳文章。信封书“芳嘉园三十五号/丁在君先生  台收/以都”,左下印有“北平东城什锦花园刚察胡同一号任寓缄”字样;背面邮戳漫漶,似为1932年收寄。信封上确有两道黑条,似为蜡笔所画。其时任以都12岁。

丁文江何以会将袜子遗落在任家?胡适《丁在君这个人》一文中的一段记述或许可以解释:“他绝对服从医生的劝告:他早年有脚痒病,医生说赤脚最有效,他就终身穿有多孔的皮鞋,在家常赤脚,在熟朋友家中也常脱袜子,光着脚谈天,所以他自称'赤脚大仙’。”丁文江1936年初因煤气中毒去世,这封信作为曾经的友朋欢笑日常的一帧截图而保存在胡适手中,大概也有藉以纪念的用意。

胡伯伯:

您给好娘和爸爸的信,我也拜读了。多谢您关心我去美国的事。明年假使交通没有问题,我去得成的话,有事一定麻烦您,不会和您客气的。

我决定上Vassar的经过,您或者高兴知道一点。本来在七年前好娘重到Vassar时,他们就说要送一个Scholarship给好娘的大女儿;但那时好娘因为中国大学好的也不少,便没有把它放在心上。抗战之后,国内大学的生活太不安定了,好娘便写信去问Vassar(当时不知美金会这样贵),这Scholarship是否还有,他们回信说仍是保留着的,并说随便我那一年去做一年,二年,或三年生都成。本来现在国难的时候,大家都过得很苦,我极不愿自己跑到美国去过舒服的生活,何况我现在进的西南联大历史系是很好的。不过Vassar的教务长和好娘的老教授们在最近来了许多信,她们都说极盼望我能去“继承好娘的tradition”。这样若我再说不去,是辜负她们的好意,而且机会也十分难得,所以便决心明年去念二年级。(今秋开学时我应读联大的二年级。)

Vassar的Scholarship只包括膳宿学费,一切零用都是自己给。但是美金太贵了,所以好娘已写信给教务长去弄“学生贷金”,同时我自己也可以做工,补助一点。只要这方面一弄好,我早则明年春天,迟则夏天,就动身了。好娘给我预备的是抵纽约的二等舱盘费。我想坐三等,可以省一点。要烦  您帮忙的地方就在这里了:一个坐三等舱的学生,抵美国岸时一定要遇到许多检查等等的麻烦;不知您能通知旧金山的领事,请他招呼我一下,使我不受意外的为难吗?若  您现在能寄一个免验证书之类给我,那我就真是感激不尽了。先谢谢。

在联大,陶家的维大和我同是历史系。维正学生物,明年就要毕业了。昆明城的整个西北角就等于是联大的校园,因为在城内有两处校舍。城外也有两处,其中的一个是新校舍,有课堂,实验室,图书馆,男生宿舍,和食堂。新舍的地址原来是荒坟。

法国停战后,我们拿中国和她一比,觉得自己十分体面。不知美国的一般议论是怎样的?

别的下次再写了。敬请

暑安。

以都谨上

廿九年六月廿六日

按:中国历史研究院藏,馆藏号HS-JDSHSC-1327-010。凡二纸。

“廿九年六月廿六日”,即1940年6月26日。其时任以都20岁。

胡伯伯:

您好吗?现在我忽然想起了一个笑话,让我讲给  您听吧。我们还在北平的时候,有一次,一个外国人打电话到我们家里来,二哥去接电话,问他要找谁?他说,“我要找'打打肚子’”。二哥奇怪极了,便来告诉好娘,好娘想了半天,才想出来了。 您猜“打打肚子”是谁?原来就是Dr. Hu Shih呀!所以现在  您的绰号就是“打打肚子”了,哈哈!

二姊下次再给  您写信了,现在先和我一起给  您

请安

安安敬上

六月廿六日

按:中国历史研究院藏,馆藏号HS-JDSHSC-1327-010。仅一纸。

此信与上下二函写于同日,即1940年6月26日。其时任以安13岁。

附:陈衡哲致胡适

适之:谢谢你五月十四的信。叔永给你的覆信,已经收到了吗?

我们来此已经有十个月了(叔永来了已有一年半),也终日只是“混”。不过你“混”的是国家大事,我“混”的是烧菜教孩子。若那天偷得点空呢,就写写最近的一本小说,作为消遣。想不到在二三年之内,竟已写了一半(三十馀万字),将来还要请教呢。

承你关心小都她们,心感之至。小都去Vassar的事,已令她自己写信奉告了,不再说。书书安安由我自己教,又请了两位师范学院的学生来帮忙。除了读书之外,我却注意着训练他们一点应付现实人生的能力与态度,想来你也是赞成的。敬问

平安。

衡哲上

廿九,六,廿六。

方才又接到自上海寄来的《劄记》一部,使我们怀念过去友谊之不可重有。谢谢。

按:中国历史研究院藏,馆藏号HS-JDSHSC-1327-010。凡二纸。以上二信原本附于此信之后。首页右上栏外写有“廿九,八月十七覆”朱字,系胡适笔迹。

“自上海寄来的《劄记》”,指记录胡适早年留美生活的《藏晖室劄记》,1939年由亚东图书馆初版。任鸿隽、陈衡哲都是其中的重要角色。

寄爹:

多谢您给我的信,和小照。您这封信竟走了三个多月!我们都很喜欢写信,并且也不怎样用心思。但上次为什么我没有给您去信,如果  您猜得着,便算您聪明!哈哈。

您喜欢听笑话,我便来讲一个傅胖子的笑话吧:(好娘常常叫我们把这些可笑的事记住,好讲给别人听)在去年有一天的晚上,傅胖子到我们家里来,爸爸便拿一张圆圈藤椅子给他坐。但他坐着很不安,过了一会站起来,却发见椅子的边上有一颗钉子!他便换了另一张坐,当我们正在替他把那个钉子打进去的时候,他又发见那一张椅子上也有一个钉子!我们起初觉得奇怪,怎么他来一坐,椅子上就会出钉子?后来才想起来,不是因为他太胖,把整个的椅子都填满了吗?我们都没有他胖,所以坐了几个月,也没有发见什么钉子。

现在小弟和我都在家里跟着好娘、爸爸念书,一个礼拜有三次作文。有时写作文,有时翻译英文成中文,有时翻译古文成白话,有时就写信,由好娘指点着我们写。

姊姊和小弟都谢谢您给他们的信,并且都下次再给您写信了。这样,您不是可以多收到几封信了吗?

不写了,敬请

尊安。

书书谨上

十二月十七日

按:中国历史研究院藏,馆藏号HS-JDSHSC-1050-009。仅一纸。

此信日期不详。据语意,似写于1940年6月26日以都、以安姐弟分别致信胡适后不久,或亦写于是年。

傅胖子是傅斯年的著名外号。

胡伯伯:

您的信已经接到了,多谢您。茶叶六筒今日已付邮,大约日内就可以递到  您那里。收到之后,希望您便中赐字告诉我,免得悬念。

承您  关心我,感谢极了。我若有需要帮忙的时候,绝不会客气,一定会去找您的。我也很盼望能拜见  您。学校的寒假大约是两个半星期。我先到一个同学家去过圣诞节;假期的后半大约是到纽约去。到那时我再写信问  您,如果于您方便的话,我希望也能上华盛顿待一两日。

您近日想来一切都好。我常在报上看见  您的照片及谈话。我的功课很忙,也总不接到国内的信。别的下次再禀,敬请

尊安。

以都谨上

十月廿四日

按:中国历史研究院藏,馆藏号HS-JDSHSC-1050-010。仅一纸。信笺天头印有“VASSAR COLLEGE/POUGHKEEPSIE NEW YORK”字样。信封正面书“Dr. Hu Shih/The Chinese Embassy/Washington D. C.”,背面书“E-tu Zen/Vassar College/Poughkeepsie, N. Y.”;正面钤纽约州Poughkeepsie1941年10月25日上午11:30邮戳,可知写信年份。

胡伯伯:

那个星期一在Cambridge弄乱了,错过了送您上火车,Eris同我两人真是懊恼极了。您近来想仍是很好。

我现在又有一封家信要拜托您转寄了。多谢,多谢!这和前一信相隔已三个多星期,我竟不知时候过的这么快。我到Northfield做事的人家来,亦已五日。这里风景很好,天气也凉快,不知您以前来过没有?这个人家对我很好,每天作工以外尚有几个钟头可以念书写信,所以我过的还算高兴。

可惜我没有香水洒在信上(我的笔迹反正是不硬不软不男不女的),但是我想用胶纸封信(信封口上没胶水),那难看的样子也许倒可以引起您的注意,使您拆开这信呢。哈哈。再见。敬祝

暑安。

以都谨上

六月廿四日

P. S. 听您的话,这次我就真不贴邮票了。不过信的数目我都记着的,将来请您务必把总数告诉我。谢谢。

按:中国历史研究院藏,馆藏号HS-JDSHSC-1050-012。仅一纸。

此信提及任以都念Radcliffe College研究院的所在地康桥,则当写于其1944年4月从Vassar College毕业后(《任以都先生访问纪录》),胡适1946年6月1日离美回国以前。1944、1945年皆有可能。

在美期间,胡适等任以都父母的老友常常给以照拂。近期出版的《陈西滢日记书信选集》中也有在美国会见学生时代的任以都的记录。陈源信笔直书,文字略有毛姆的风味:

1943年9月1日

晨早饭后,不久任以都来。她暑假时在某处图书馆工作,后到Virginia及Pittsburgh。今早从Pittsburgh来,下午要回Vassar。

我与她谈了一会中国的情形,她家中的情形。十二时入城,请她到林园吃饭,饭后到Radio City Music Hall。今天的人特别多,站着等的不知有多少。换了First Messanine的票,方得座。电影名Mr. Lucky,并不怎么好。Stage Show有海底跳舞,布景好极了。没有看完,因以都要赶四时四十分的车。

送她到Grand Central。

以都学史学,长得很高,比小时少加打扮,如不是牙凸出,还不难看。说话也Kissable。明年四月即毕业,预备到另校花一年工夫求一M. A.。

寄女书书送给

寄爹看看笑笑

病就好了

三月十六

按:中国历史研究院藏,馆藏号HS-JDSHSC-2452-006。系卡片,原本当系附于某信或某物一同寄出。

值班编辑:谢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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