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渡舟：张仲景是讲先后天的，他认为人的荣卫平和，身体就强壮了。强壮的原因，一个是阳气长，阴气盛。

刘渡舟讲伤寒例

张仲景是讲先后天的。
在临床的时候，是调和水火，还是调和气血。比如说，张介宾，张庭。往往侧重于先天之阴阳，在那里治了一大群病。后天脾胃阴阳，就是李东桓了。治病必法于阴阳，阴阳不能离于先天后天。治病的时候，要从先天入手，有的时候要从后天入手。张仲景是讲的先后天的。

原文，55条“寸口脉弱而迟，弱为卫气微，迟者荣中寒。荣为血，血寒则发热。卫为气，气微者心中饥，饥而虚满，不能食也。”55

这一条，论荣卫虚寒之病，以及证候脉相的特点。这一条荣卫与脾胃相联，很有意思。寸口脉弱而迟，弱者卫气微，弱近于沉，沉而无力为弱。迟者荣中寒，这里的寒，也是当成虚字讲，荣中虚。荣为血，血寒则发热，血虚，就能够发热。卫为气，气微者，不足了，心内饥，但是心里还觉得闷。卫虚为什么会造成心内虚脾胃虚满？因为荣卫来源于脾胃虚，故有内虚满闷的症状。脾胃化生水谷之气，荣卫之气虚，就影响到脾胃虚了，就导致内虚满闷的证状。这个就是说荣卫与脾胃是有联系的。因此，荣卫虚衰的疾病，可以联系到脾胃，荣卫阴阳不和，就是脾胃阴阳不和。所以桂枝汤，是甘温之药，可以调和荣卫、调和气血，调和脾胃。使脾胃的升降之气得以调和。荣卫所以是后天之阴阳也，和水谷分不开的，先天阴阳在于水火，后天阴阳在于气血。

在临床上的时候，是调和水火，还是调和气血呢?比如说张介宾往往侧重于先天阴阳，以此治了一大群病，而李东垣更侧重于后天脾胃阴阳。治病必法于阴阳,阴阳不能离于先天后天。治病 的时候,有的时候从先天人手,有的时候从后天人手。【真武汤、四逆汤、白通汤、茯苓四逆汤，这些都是从先天入手；小建中汤、桂枝汤——，这些都是从后天入手，后天阴阳的】张仲景是讲先后天的，他认为人的荣卫平和，身体就强壮了。强壮的原因，一个是阳气长，阴气盛。要注意把这一条和第44、45、46、50条互相对比。第44~46条说“卫气弱，名曰谍。荣气弱，名曰卑。碟卑相抟，名曰损。”第50条说“阴阳相抱，荣卫俱行，刚柔相得，名曰强。”荣卫不足名曰损，损就是减少、丧失、伤害。总的意息，报是不足了，正气受损了。从这样两条对比之下，要体会。体会什么呢?荣卫强盛，这个人的身体就好，是正常的，是无病的。如果这个人荣卫不足，就是虚损了,正气不足了，就得虚劳之病了。这是后汉时期在治疗虚劳病方面的一个新发展，就是看荣卫是强还是弱。如果荣卫不足了，就是损,就可以出现一些虚劳之病:如果荣卫强，人的身体就强壮，就不会发生损的病了。学而不思则罔啊!荣卫的问题太大了,甚至关系到身体强弱。

第二点，荣卫足了，阴阳也就调和了。这包括两个方面的物质:一个是阳气 方面的心个阳气方面的。 来卫题而不衰，则人体的血液、骨髓、毛发等都出现 一个强盛的具体情况。 这就和我们治疗虚劳病有关。病有邪气实、正气衰两种情况。正气衰有阴虚有阳虚，二者如果统在荣卫这两个方面阴虚就是荣虚，阳虚就是卫虚。荣卫概括气血阴阳。

第三点，过去治虚劳病，分阴阳的方法与仲景学说多少有出入，只是注重肾阴和肾阳，如六味地黄汤是滋阴的，偏重于补肾水等。这个认识是比较固定的，阴虚就是肾虚，肾虚就用滋阴之方，如六味地黄汤等。在张仲景看来，荣气虚而血虚,血虚而阴虚,这样的理论我们体会并不是太深。通过学习“辨脉法”，我们知道荣卫不足叫损,荣气强叫做强,也就是第44条、50条前后的对比，才发现了 荣卫里包括阴阳，也包括后世所谓的肾阴虚。这可以说是一个新的理论。

张仲景的这种思想不单是个理论问题，还有临床实践来说明这一点。何以见之?看看《金匮要略。血痹虚劳脉证并治第六》这篇不算复方，共有九个正方。这九个方子里，用桂枝汤调和荣卫、气血、脾胃的一共有四张方子:第一个是黄芪桂枝五物汤，第二个是桂枝加龙骨牡蛎汤，第三个是小建中汤,第四个是黄芪建中汤。张仲景为什么治血痹虚劳病时九个方子里有四个用桂枝汤加减呢?这就充分显示张仲景认为荣卫强而身体强,荣卫虚而身体损。这个并不是口头的,而是结合临床实践的。有关的内容当然在《伤寒论》里也有，而在治杂病的《金匮要略》里更有体现。用桂枝汤加减为什么能治虚劳病?例如，桂枝龙骨牡蛎汤治“夫失精家,少腹弦急阴头寒，目眩，发落，脉极虚芤迟，为清谷，亡血，失精。脉得诸芤动微紧，男子失精，女子梦交”，小建中汤治“虚劳里急，悸，衄，腹中痛.梦失精，四肢疫疼,手足烦热,咽干口燥”，黄芪建中汤治“虚劳里急，诸不足”。以前，我学血痹虚劳病篇时就有很多疑问。例如，小建中汤治虚劳病，我们知道 小建中汤是温热药，是桂枝汤倍芍药加饴糖，能治一些热象而不使热势增强，这个不好理解。后来,我看尤在泾的《金匮要略心典》，似乎明白了一点，小建中汤有桂枝汤，桂枝汤能调和阴阳。因为阴阳不和，所以才有热有寒。阴阳和了，寒热都没了。当时也就达到了这个程度，根本的道理并不是太清楚。再后来,我看了平脉法”，将第44条与第50条对比，才明白这是个理论的问题。荣卫不足叫做损。荣卫者，气血也，阴阳也。荣卫虚，阴阳都虚了，就出现了阴阳俱虚的证候。这是非常重要的。张仲景不仅在理论上提倡荣卫的重要性，在实践上，尤其是在血痹虚劳这一篇里用了四个以桂枝汤加减的方子，从荣卫入手调和气血、阴阳、脾胃，从而达到治疗目的。这是个法啊!是个别开生面的问题啊!是个新发现啊!“辨脉法”里一一个“强”，一个“损”，涉及颜色、毛发、骨髓，都是有具体情况的，是客观存在的。然后，再结合《金匮要略》里九个方子里有四个方子是以桂枝汤加减的，来体会荣卫的重要性，并指导临床上治疗虚劳病要以补养荣卫为基础,这就是理论的发展。

《素问.痹论)说:“卫者，水谷之悍气也”,它的活动力很强，流动很迅速，不受脉管的约束,运行于脉外。卫气运行于皮肤肌肉之间，能温养肌肉、皮肤;卫气熏于肓膜,散于胸膜，使五脏六腑得到温养。卫气不仅能温养内外一切脏器组织,还有滋养腠理,开阖汗孔，护卫肌表，防御外邪人侵的作用。《灵枢.本藏》说“卫气者，所以温分肉,充皮肤，肥腠理，司开阖者也”，概括了卫气的主要功能;又说“营气者，泌其津液,注之于脉，化以为血”，概括了营气的主要功能。还有《灵枢●营卫生会》说的“中焦亦并胃中，出上焦之后,此所受气者,泌糟粕，蒸津液，化其精微，上注于肺脉，乃化而为血”。这些说法都是很好的，但是没有方子。用什么药呢?张仲景提出了理法方药，是密切结合临床实践的。

第二个问题，荣卫为什么起到这么大的作用?因为荣卫是跟脾胃相联系的，荣卫是脾胃水谷的精气，是内合于脾胃的。第55条就讲“寸口脉弱而迟，弱者卫气虚，迟者荣中寒。荣为血，血寒则发热。卫为气，气微者心内饥，饥而虚满，不能食也。”把荣卫跟脾胃联系在一起了。荣卫不足,脾胃就不足。脾胃是主升降出人的，主宰人体的代谢，还会影响到内脏气机的升降。李东垣根据这个道理，才有补中益气、升阳益胃、补脾胃泻阴火、升清降浊诸方啊!-一个理论大家,有理论有实践，才能够提出一个学说来。李东垣是个大家,《脾胃论》《内外伤辨惑论》，其突破口就是从这个来的。他是抓住了荣卫与脾胃的关系,然后才有《脾胃论》,恢复了脾胃的升清降浊，就能解决所谓的气虚发热脾虚发热。他这种认识 不就是有所发展了吗?因此，读书不要看一条就完了 ,那就没意思了，没内容了,要体会古人写书是有意义的，是有思想性的，是想通过文字把作者的学术体系刻画出来。不过,那个时候写东西不容易，需要你去体会作者的精神。这个是荣卫与脾胃的关系，是挂钩的。

如果脾胃阴阳上下不和，还有一定的邪气为怪为病,就会出现关格之证。这是第三个问题。我们讲的这几条虽然看上去是一条一条的,但实际上是一个整体，而且和前面的内容都有发展联系。如果读书学习能达到这样一个境界,这个书就活了。能够把古人的精神理解透了，才能把他的思想了解无遗。这是上次课的主要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