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昆虫记》说开去

就在世界读书日这天，我买了一套花城出版社出版的十卷本的《昆虫记》，我的同学嘲笑我说：“这本书不是初中老师就推荐了吗？”言外之意是说，难为你自认为读书多，却连这本书也没看过。我苦笑着回答他：“在我上初中的年代，几乎都没听过这本书，更别提见了。我去镇上唯一的一家书店问是否有卖《庄子》的，老板一脸疑惑地问我，庄子是个人吗？”据说，周作人看过未经翻译过来的《昆虫记》后曾说：“见到这个'科学诗人’的著作，不禁想起旧事，羡慕有这样好书看的别国少年，也希望中国有人来做这翻编纂的事业”。我又何尝不羡慕那些看着这本书长大的孩子呢？但是，这在我生活的那个闭塞的小山村里是不可想象的。

鲁迅小时候想要《山海经》而不可得，好在他有长妈妈，我小的时候也十分渴望有一本属于自己的《山海经》，可是，我却没有那个不怕麻烦的“长妈妈”。在初中的时候，我曾买过一本《中华成语故事》。这本书中有很多有趣的故事，并且还注明了故事的出处，每次看“大义灭亲”这个故事，见这个成语出自《左传·隐公四年》：“大义灭亲，其是之谓乎？”我都想知道，名为《左传》的那本书中还写了些什么东西。后来我买了一本《左传》，里面却没有那句话，我十分疑惑，后来才知道，我买的那本是《左传》节略本中的节略本，当然没有那一段，不过，这是我到高中之后才知道的。

《中华成语故事》中还提到了很多书，其中就有《山海经》，当时学的历史课本、语文课本中也都恰好讲到了《山海经》，尤其是鲁迅的文章，更使我对《山海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恰巧那个时候学校的图书馆开了，里面只有寥寥几柜子书，但是在当时的我看来，已经是座书城了。我最先借的一本书是《老子》，因为它原文只有五千字，我想着可以把它全部抄下来，因为这种书当时我是没地方去买的。我借的第二本书就是《山海经》。《山海经》虽然也是薄薄的一本，可是原文有十八万字之多，抄完是不大可能的了，我只能“节录”。我还记得，当时怕这个抄本丢失，我还特意把印纸垫在下面，在抄录原本的同时，又得了一个复印本。当我有一本属于自己的“真正意义上的《山海经》书”的时候，已经是高中毕业后了。

《山海经》中的内容是很有趣的，但是，它与《昆虫记》不是一个层次的。它毕竟是古文，有理解上的困难；它毕竟情节简略，有些根本算不上是故事；它毕竟是神话，与自然科学毫不相干……我在高中大致了解了《昆虫记》这本书，就去书店里买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读起来兴致盎然，不久我就读完了整本。我本以为自己已经读完了《昆虫记》，可是，鄙陋的我，多年后才知道，那本《昆虫记》和我之前买的《左传》一样，是“节略本中的节略本”，至于全本的《昆虫记》，则一直拖到今天，才下定决心购买。

那个时候的自己，说不上求知若渴，就是想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可是因为缺少“指路人”，自己的知识又是那么浅薄，以至于走了很多弯路。就拿《左传》来说，初中我买来的是“节略本中的节略本”，自然找不到“大义灭亲”那一节，高中时我又买了一本，没想到，仍然是节略本，这不禁让我大失所望，直到上大学时，我才下狠心，购买了杨伯峻先生四卷本的皇皇巨著——《春秋左传注》。这样的弯路我不知走了多少。周汝昌先生曾自嘲，年轻的时候不知道“大禹是条虫”是怎么回事，真是浅薄无知，听到此处，我惊起一身冷汗，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大禹是条虫”，我又何其浅薄呢！于是，愈发感叹为学之晚。

《昆虫记》这样经典的书，我多么希望自己小的时候就能读到啊，我想，如果是那样，我一定不是今天的我。可是，历史没有如果，我只能更加倍地努力看书，免使我的后代步我的后尘。买下这十卷本的《昆虫记》，并不只为了我看而已，我还希望将来能给我的学生晚辈、后代子侄点燃一盏明灯，免使他重走我的覆辙。

在买《昆虫记》的同时，我还买了一部十卷本的《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这是因为，费曼在他的回忆录里曾说，他小的时候，父亲经常捧着一本《大不列颠百科全书》给他讲里面的内容，这使他终身受益。

张之洞在《輶轩语》里说的一段话，我深为赞同，他说：“买书勿吝。田谷之利，不及什一。商贾之利，止于三倍。典籍之利，淑身兴宗，化愚为贤，子孙永保，酌之不竭。一卷之书，有益天下，此其为利，不可胜言。节衣缩食，犹当为之。……即使买而不读，果于此道笃好，子孙亦必有能读之者。”我于斯言，心有戚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