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连斯基与扎卢日尼：神族与精灵的战争

撰文 | 尹玉刚

01

逆袭的

泽连斯基

最近围绕巴赫穆特战役，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和乌克兰军队总司令扎卢日尼发生了无法掩饰的重大意见冲突。很多亲乌克兰读者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本能地认为这对乌克兰不是好事情。

其实，在民主社会这很正常。如果我们真心关心乌克兰这个国家和人民，我们应该就为此高兴。这就像丘吉尔在二战结束竞选连任失败后所说那样：我在战争中努力工作，就是为了捍卫英国人民不选我的权利。

如果乌克兰最高军事长官扎卢日尼凡事对泽连斯基亦步亦趋，那么我们反而不得不担心战后乌克兰国家的政治走向。现在泽连斯基及其政党拥有权力已经大于大多数民主国家领导人。尤其考虑到现在乌克兰处于军事戒严期间，大批政党和政治人物因为“亲俄”而被取缔或禁止政治活动。泽连斯基及其政党不仅牢牢控制着议会，还通过新修改法律，让泽连斯基总统能够掌握宪法及行政法院法官任免权。

依据宪法，泽连斯基作为乌克兰三军统帅，扎卢日尼作为乌军总司令，但仍然是泽连斯基下属，泽连斯基对其拥有任免决定权。即便泽连斯基想要免除扎卢日尼职务需要议会通过，在现在权力格局下，这也不过是走一个形式罢了。

扎卢日尼虽然是在泽连斯基任内实现的职务飞跃，从少将军衔于2021年8月24日、2022年3月4日快速晋升为上将，并从乌克兰武装部队联合作战司令部参谋长任上被泽连斯基连升两级，先后于2019年12月9日成为乌克兰北方作战司令部司令、2021年7月27日被任命为乌克兰军队总司令。

从扎卢日尼职业生涯上升轨迹可以清晰看出，泽连斯基是他的伯乐，对其器重无以复加，以至于另一名乌军上将、现任乌陆军司令西尔斯基原本级别高于扎卢日尼，结果在泽连斯基任内反而成为扎卢日尼下属。

但是，在泽连斯基作为一介平民、缺乏军政经验之时，扎卢日尼已在军旅多年，并声名鹊起，作为名将多年指挥顿涅茨克地区与俄军战斗。1978年出生的泽连斯基担任总统后，青睐1973年出生、在乌军中声名赫赫的年轻将军扎卢日尼，显然也是明智选择。

当扎卢日尼红遍军政两界时，泽连斯基还只是一名著名喜剧演员。在数年前事实上仍处于威权文化的乌克兰社会，扎卢日尼显然拥有高于泽连斯基的社会地位。更何况，在泽连斯基担任总统之前，扎卢日尼就与北约和西方盟国军事长官就有密切交往，建立了紧密的工作及私人关系。

再加上，扎卢日尼少年得志，职业生涯一路顺风顺水，而泽连斯基在本场战争前作为总统早已跛脚，民意支持率极低，各种嘲讽他的段子在乌克兰各界流传，这也决定了扎卢日尼面对泽连斯基时的自信。

02

不顺从的

泽连斯基

泽连斯基在本次与扎卢日尼将军围绕巴赫穆特战役的激烈冲突中，可谓火力全开。

泽连斯基罕见地明确以三军统帅名义召见乌军总司令扎卢日尼和乌陆军司令兼乌东部战区指挥官西尔斯基两位上将两人。而且，乌克兰总统办公室对外发布消息可以清楚表明，这根本不是一场什么例行会议，现场只有泽连斯基总统和两位上将，或许还有泽连斯基的幕僚。

如果真是例行军事会议，像往常那样，至少还会有国防部长、内务部长、军事情报总局局长、国家安全委员会秘书等人出席。但是，没有。所有新闻都明确指出，其实就是泽连斯基以三军统帅身份召见了两名领导巴赫穆特战役的将军，并且要求他们不准放弃巴赫穆特，必须增援，必须守住这座城市。

3月6日晚间，泽连斯基一度拟订了总统令，一旦扎卢日尼拒绝执行泽连斯基总统关于防守巴赫穆特的命令，该总统令将会正式发出，免除扎卢日尼总司令职务，并任命新的接替人选。

在如此高压下，扎卢日尼没有继续反对泽连斯基总统增援巴赫穆特的要求。但是，我们注意到，在3月6日至今围绕巴赫穆特的所有消息中，西尔斯基将军多次对外发声，强调不放弃巴赫穆特是正确决策，而且乌军不会放弃该城。很显然，西尔斯基努力对外界展现与泽连斯基总统保持一致。但扎卢日尼将军对外并没有任何附和泽连斯基总统办公室反复发布的所谓扎卢日尼和西尔斯基将军都与泽连斯基达成共识的言论。

扎卢日尼作为总司令没有继续阻止增援巴赫穆特，因此泽连斯基总统并没有免除他的总司令职务，但是，很显然，扎卢日尼内心并不认同泽连斯基这一决定，仍然坚持他自己之前决策，所以，他并不愿意，也没有为泽连斯基防守巴赫穆特这一决定采取任何形式作出背书。

不仅如此，他还邀请了美国、英国和波兰总参谋长以及北约关于乌克兰战场协调人到乌克兰举行了会议，会议讨论了巴赫穆特战场情况，但并未透露任何其他信息。

与此同时，英国、美国和北约军方反复发出信息，称巴赫穆特没有战略意义，并不一定需要死守，即使失去也不会影响战局。英国国防部更近乎直白地公开反驳了泽连斯基总统关于应该保卫巴赫穆特的军事理由。

倒是波兰军方，虽然出席了扎卢日尼将军组织的会议，但对巴赫穆特问题上保持沉默，并没有像英美和北约军方那样继续公开质疑泽连斯基的决定。

面对西方军事官员的质疑，泽连斯基总统安排了对美国CNN等媒体的专访，并且利用每日进行的视频讲话，反复从政治、军事等角度解释他为何要坚持保卫巴赫穆特，维护他这一决定。

我之前文章写过，泽连斯基总统在去年就因为北顿涅茨克是该撤退还是固守与扎卢日尼发生激烈冲突，一度计划调换扎卢日尼职务，但是最后以泽连斯基总统妥协、接受了扎卢日尼建议为结束。

03

真正的神族

泽连斯基

看过前面文章的朋友们知道，任何相对稳定和成熟的社会，都会有神族、精灵族和人族的三族共和以及三权鼎足而立。

神族会有更多理想主义，他们注定比精灵族和人族看得更高更远，讲理想讲情怀讲原则讲底线，一定是头头是道，而且你无法反驳。的确，他们说的，听起来都是对的，事实上相对所处时代，也基本不会错，代表着这个时代的理想与共识。

正因如此，神族会有一种为理想为情怀为原则为底线自我牺牲和献祭的勇气与决心。这是捍卫社会正确发展方向所必需的。

泽连斯基正是乌克兰百年难遇的神族领袖。他就像摩西一样，不是神，但是神族最高长老。我们经常说泽连斯基一战成神，其实准确说是，一战成为神族领袖。

人族作为社会大众，即便他们认同神族所鼓吹的社会理想与价值观，但过好眼前日子，照顾好自己和家人，仍然是他们拼尽全力都不一定做得好的事情，所以，他们必须采取更多现实主义的态度。

他们不得不看得更现实目光更加短浅。这是没办法的。任何社会，都无法要求一个衣食有亏的人有足够的理想主义。

泽连斯基作为神族领袖，最为成功的正是在俄罗斯巨大威胁和伤害下，以自己的勇敢和献祭精神感召了乌克兰大量人族，让他们能够承受牺牲。泽连斯基前段时间抨击那些俄军较少袭击地方的乌克兰人忘记了这场战争。

其实，人族必然如此。柴米油盐酱醋茶，老婆孩子热炕头，一家人团团圆圆在一起，吃喝玩乐洗脚按摩，本是他们的小确幸。如果有幸生在了小时代，人族就会很幸福。但是很不幸，这一代乌克兰人生在了这个大时代。大时代，就是小人物不得不为社会理想自我牺牲的年代，必然不会有小人物的好日子过。

精灵族作为社会精英阶层，他们会在神族和人族之间寻找折中，兼顾理想与现实，容易妥协，更加灵活，所以会采取更多务实主义。

巴赫穆特战役之争，泽连斯基和扎卢日尼都没有错。他们很好地扮演了神族领袖和精灵族领袖的角色。这也是为什么扎卢日尼民意支持率去年还高于泽连斯基的原因。

什么是民意支持率，就是人族支持率。扎卢日尼打仗一直特别爱惜士兵生命，尽量不打硬仗。乌克兰去年以来的四场硬仗，分别是马里乌波尔战役，那是因为亚速团被围坚决拒绝投降，当时俄军对亚速团准备食肉寝皮，亚速团根本不相信俄军，再说他们本也不愿意投降；北顿涅茨克战役，那是泽连斯基坚决要求的，后来也顶不住扎卢日尼，同意了撤离；皮斯基战役，本来乌军都被打退了，结果泽连斯基坚决要求增援和打回去；巴赫穆特战役，现在泽连斯基同样要求打下去。

这也是为什么俄军视频中那位视死如归的乌军士兵立即被泽连斯基树为民族榜样的原因。因为泽连斯基是神族大长老，他自己都愿意为理想牺牲，自然也认同他人这样做。神族是用理想来鼓舞人，道德来感召人的，神族鼓励的就是人们忍受眼前的牺牲，追求未来的美好。但扎卢日尼不同，他是精灵族的，必须靠照顾人族当下的世俗生活来获得人心和民意支持。

如果你们理解了这三族的特质，就能很好分析一个正常社会中的核心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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