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在《酒国》施出乾坤大挪移

《酒国》在莫言的小说里并不算有名，但我却喜欢它。

莫言在后记里写：“语言也让我挖空心思，最好写的是酒后絮语，最难写的也是酒后絮语。如果读者能从这部书里读出一些不用于我过去作品之处，就使我欣然如醉了。”现在我想说，莫言先生可以“欣然如醉了”，他挖空心思的语言我非常喜欢。尤其是以酒博士李一斗口气写的那些文字，幽默俏皮，让人爱不释手。经过我抓耳搔腮“隆重”的归纳总结，我认为莫大师使出了“乾坤大挪移”的上乘功法，使词语“错位”，从而产生类似相声中“抖包袱”的效果。何为错位？即某个词语大家习惯于它的“引申义”而忽视“原义”，甚至忘却原义，而某年某月某日某文章某句子里该词语忽然以本来面目出现，给读者带来陌生感惊愕感，甚至有小学生造句子的笨拙感，你刚要骂它狗屁不通，脑子忽然开了指头宽的一个窍，于是拍案叫两声：真他妈的贴切、俏皮！这便是错位了。比如说“坚定不移”，现在的辞典里通常只有一种解释：立场、主张、意志等稳定坚强不动摇。但是，我现在突然造了个句子：“很多人跑到商店里避雨，我却站在四岔路口坚定不移。”这个“坚定不移”用的便是原义（字面意思）：坚决不挪地方！把词语由人们习惯性的“引申义”挪回陌生的“原义”，且两者概念大相径庭，便是莫言大师这门功夫的精髓。《酒国》里这样的用法很多。

“驴街是一部丰富的大辞典，我的嘴便是锋利得能够斩钉截铁也说不及说不尽说不透。”

牙齿可以斩钉截铁，真够锋利的。我被这个词都乐了，这便是活用原义的效果。把第7版《现代汉语词典》翻到1645面，上面写道：“【斩钉截铁】形容说话办事坚决果断，毫不犹豫。”只解释了引申义，对原义提都没提。引申义用习惯了，陡然用原义，便有耳目一新，出奇制胜的效果。

“我想起来了她经常手握话筒，面带温柔华丽的笑容，对我们说三道四。”

如果语文老师看到这个句子，肯定要把“说三道四”作为病句加以修改了，说三道四是啥？辞典里解释，那是随意评论，乱加议论。“她”既然面带温柔华丽的笑容这么可能变成长舌妇？殊不知莫大师这里只用了“说三道四”的原义，即轻松随意的攀谈。原义和引申义差别越大，幽默效果越强。

“关于我的满腹激愤，今后一定想办法排泄，在这种情况下，谁也无法力挽狂澜。”

很多人把屙屎叫“排泄”，这里把发泄激愤写做排泄，妙哉！排除发泄也！

“我第一次见到丈母娘时她正在用银针挑剔一个用碱水发起来的燕窝的杂质。”

挑就是挑，剔就是剔，仅仅是简单的动作，并非是《现代汉语词典》解释的“过分严格地在细节上指责。”丈母娘不挑剔女婿，只用银针挑挑剔燕窝，莫大师笔下的李一斗很走运。

“镶上这种牙，不怕冷，不怕热，不怕酸，不怕甜，咬得钢，嚼得铁，再没有什么顽固不化的食物能阻挡您的牙齿了。”

《酒国》里活用词语的地方还很多，大家有兴趣可以自己去找。有人或许会问，莫言用“乾坤大挪移”故意搞笑有意思吗？太有意思了，莫大师不单单是为了搞笑，而是这样的搞笑用词切合酒博士李一斗性格和水平。此人爱好文学有一定的才情，加上性格放荡不羁，又喜欢边喝酒边写作，故而遣词造句不按常规出牌便在情理之中了。

什么是大师？这就是大师，想换一副笔墨就换一副笔墨，而且能够使笔下人物更生动。不服不行！

朱军东，安徽庐江人。安徽省摄影家协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散文家协会理事，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夏花文艺沙龙成员。著有散文集《寻常一样窗前月》，诗词集《梨花明月总相关》。文字散见于《诗刊》《中华辞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