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作品欣赏】孙文斌(黑龙江密山)父子恩仇(小说)

【名家作品欣赏】孙文斌(黑龙江密山)父子恩仇(小说),第1张

孙文斌:兴凯湖文化在线专栏作家

【名家作品欣赏】孙文斌(黑龙江密山)父子恩仇(小说),第2张

父子恩仇(小说)

         □孙文斌


我跟似乎是不共戴天之敌,打从我记事开始我就对爹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爹对我非打即骂,从来没有过好脸,我是在爹的拳脚下长大,在骂声中成长,打架斗殴对于我来说那是家长便饭,我甚至抢过同学的钱物,偷人家的东西,成天成宿地跑到网吧里打游戏,老师拿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就时常把爹没鼻子没脸地数落着。

爹是个手艺人,瓦匠、木匠都会,爹成年累月的走东家窜西家给人家装修,爹的巴掌格外的有力,常常打得我鼻口窜血,打得我皮开肉绽,这也不能全怪爹,也怪我太淘了太能胡作了,怕是天下所有的老师也未必能把我调教好,在我们学校老师中间就流行着这样的口头禅:谁若是教吉大明,谁就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吉大明是我的大名,我就成了全校出了名的坏学生。我打小就没了娘,据说在我一岁之时,娘就得急病死了,是爹一手把我拉扯大。别看爹脾气暴躁,但每每被老师叫到学校之时,爹就显得很规矩,脸红得象火烧的云,似乎犯错的不是我,而是爹,等爹把我象押犯人似的押回家里后,我可就惨了,爹就恨恨地边没命地打着我,边没有好气地冲我吼:“你他妈的能不能给我省点心啊?要你这个不争气的小子有啥用?真是个累赘。”我真就是爹的累赘,打从娘死后,人家没少给爹介绍,爹却总是摇头,说是摊上我这号难缠的小子,谁能受得了呀?爹说得一点没错,若是爹给我找个后娘的话,我非把后娘活活气死不可。我早就做好思想准备了,爹还能看出停,多亏了没给我找后娘。

爹是从乡下跑到城里来的农民工,成年到辈子地干着拆了东墙补西墙的营生,不是给这家装修,就是给那家拆墙,挣的全是血汗钱,即使爹这么的辛苦,也就弄个我们爷俩将供嘴,我们家住的是那种七八十年代突击盖的筒子楼,一家两间,中间是走廊,阳面住人,阴面是厨房,有钱的人家全都般走了,只有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才住在这里,外面都称之为贫民窟。爹挣不了什么大钱,只能将就着买了这个便宜到家的筒子楼。我曾恨恨地想,摊上这号的爹算是倒了血霉了,住着贫民窟,吃的猪狗食,连件象样的衣裳也没有。别看爹干那些装修的活挺聪明,但干起家务活来却很笨,笨得出奇,连包子饺子都不会包,我和爹成年累月地吃着大馒头就着大咸菜,有的时候我咽不下去,爹就狠狠地瞪着我一眼:“瞧你那副德性,假如老子死了,你连西北风都喝不上,还挑三捡四的。”我的心里就痛恨无比地骂:你咋不早死呢?假如你早死的话,我活得肯定自由自在,肯定不会象现在这样挨打受骂。爹却活得挺结实,挺健壮,从来没看爹倒在床上爬不起来的时候。我对爹就无比的仇恨,恨之入骨。

后来爹一看打不服骂不听,就来个死看硬守,打从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每到假期,爹怕我上网吧玩个天翻地覆,玩得没头没脑,怕我跟那些混小子胡作到天上,就把我带去跟他一块搬砖头,和大泥,给他当小工,我若是不从,爹就没命地打没命地骂,我只好硬着头皮跟爹一起干着不是人干的瓦工活计,我在给爹当小工的时候,也免不了爹的骂,爹对我简直太苛刻了,哪怕是动作稍微慢一点,爹就虎着脸瞪个血红的眼珠子骂:“真他妈的废物一个,能不能快点?比怀孕老娘们儿还磨蹭。”等把人家的话计干完了,我背着瓦刀、刨锛、钎子之类的工具跟着爹往家走的时候,爹看着我也气不打一处来,没有好气地吐出:“真他妈的有闹,你咋长得这么白净呢?你咋长得这么溜光水滑呢?一瞅你这副德性,就不是什么好鸟。”我不敢说什么,只是恨恨地瞪着爹,我在心里暗暗地想,爹也太求全责备了,我长得白,我长得水灵,怨我啥事儿,还不是你爹的产物?爹待我这般,好象我根本不是爹亲生的,是他捡来的。别看我爹长得又老又丑,可我却长得格外的精神,白白净净,四方大脸,就连街坊邻居也常常感叹道:“白瞎大明这么水灵的孩子了,若是生就在一个好人家里,将来一准是个有出息有前途的孩子。”其实我的脑瓜不糠,若是糠的话,我也不可能成为伴大伴的孩子王,打架斗殴回回都是我主谋,周围的孩子们全都听我的调遣。爹就恨铁不成钢地说:“大明,你能不能把脑瓜子用在正地方啊?”但我很少把脑瓜子用在正地方,全都用在了这些不招调的地方了。

我在心里暗想,爹还有脸说我呢,爹也不是什么称职的爹,爹吃喝赌抽都相当的甚,就差嫖了,要不就五毒俱全了,爹喝起酒来真吓人,不喝拉倒,一喝就多,一喝就是一瓶,爹喝完酒后就直勾勾地望着我,这个时候我就学得特别的顺从,生怕惹爹生半点气,我知道这个时候若是惹着爹,一准没好,一准会遭到爹的一顿没头没脸的毒打。爹抽起烟来也是那个奶奶样,一颗接一颗,把屋子里弄得乌烟瘴气,弄得我脑袋瓜子生疼。我就来个以毒攻毒,也跟着抽起烟来。爹心情好的时候,就会笑眯眯地对我说:“好小子,行,象个男子汉,男人不沾烟和酒,白在世上走。”若是爹心情不好的时候,便会怒气冲冲地对我吼:“小屁孩子抽什么烟?跟老子学什么?”我只好作罢,无声无息地把烟掐了。爹最大的爱好就是赌,跟那些出苦力的人赌,爹不敢赌大的,爹的兜里没有几个钱,只好跟人家赌一块两块钱的,爹常常是因为几块钱跟那些人吵个脸红脖子粗,激眼了,还跟人家打个头破血流,爹赌钱的时候输的多赢的少,爹赌输了钱就拿我煞气,横竖瞅我不顺眼,这当儿若是我不声不响,也就这么过去了,假如我若是顶他两句,爹就伸出大巴掌玩命地打,直到打得我咽咽一息爹才罢手。这个时候,我就盼望着自己早点长大,若是能跟爹抗衡的话,我非狠狠地把爹毒打一顿,让他也尝尝皮肉之苦。可是我长得实在是太慢了,几年过去后,还不是爹的对手,爹轻轻地一碰,我就重重地摔倒在地。

打从十岁那年,爹就在每个假期带着我去跟他一起干瓦工活,邻居也都看不下眼,对爹说:“大明这孩子太小了,不能出那么大的力,万一累坏了,哪多哪少啊?”爹听后非但没有改观还振振有词地说:“操,不生孩子不知肚子痛,这个混小子不吃点苦,能学好吗?我就是让他好好吃吃苦,将来或许还能学好。”

爹是在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彻底给我改造过来了了,说改造过来莫不如说是我被累趴下了。那个寒假爹领着我给人家搞装修,我一边给他当小工,一边抡起大锤给人家刨墙,累得我晚上连床都爬不上去,那家住在八楼,没有电梯,砖头、沙子、水泥,全是我一点一点地往上背,那年我满打满算才十三,一袋水泥背不动,爹就让我半袋半袋背,爹在楼上抽着烟喝着水,却从来不帮我一把。我楼上楼下背了几趟后就上气不接下气了,爹就没有好眼神地对我说:“小子,这才哪到哪呀?若是你还是那个老样子,你就痛快地下来跟我干这个行当吧,我可没有闲钱供你胡闹。”我就是为了躲避这个暗无天日的活计,才不得不认认真真的努力学习,努力学好,每当我想淘想玩想作的时候,就连想到爹领着我没时没晌地干那些出力不挣钱的行当,就想到了比地主老财还狠的爹那副表情,我只好作罢,只好硬着头皮忍了,把精力用在了学习上。我惊喜地发现,我们班主任许老师对我的态度突然间好了起来,时常给我开小灶,还不时的表扬我。我感觉今后有奔头了,一旦老师对你好,说明你肯定会有前途的。这事儿不知被爹怎么知道了,那天晚上,爹喝完了酒破开荒地面带笑容对我说:“大明,你们许老师对你怎么样?”“对我挺好的呀,还天天给我开小灶,我的学习成绩也有了提高。”爹就喜出望外地说:“看来我那点苦力没白出,你们许老师还挺够交的,往后你就好好学吧。”后来我才知道,是爹白白地给人家许老师装修了新楼,许老师才对我这般地好这般地关照,但我一点不领爹的情,时不时地想起爹过去那些残酷无情的往事。也就是从那时起,爹不再动不动就打我骂我了,取而代之的是,爹经常夸我,夸我有长进,这辈子还能看到后脑勺,夸我跟他一样聪明,想当年他学瓦匠的时候也是自学成才,就跟人家大瓦匠当了两年的小工,就能独立找活干了。我没有闲心听爹说这些陈糠烂谷子的事儿。

我顺利地考入了初中,我的学习成绩比过去强许多,其实强许多也只不过是中等生罢了,但爹却欢喜个不行,说是这下子可行了,我考取的那所中学的校长跟他是铁哥们儿,我在心里暗暗地想,爹你就别吹了,就凭你这个臭瓦匠还能跟校长成为铁哥们儿,若是跟人家有点关系的话,无非是又给人家白装修,才混个关系不错。我的猜测真就没有错,那位校长对我挺关照的原因真就是爹又白忙呼了半个来月给人家装修。刚一上初中,我们班的斑主任就指名道姓让我担任纪律委员,我的妈呀,在小学时我连自己都管不了,哪还有脸管别人呀,这就迫使我狗戴帽子装人,装得让老师和同学们看了都顺眼都佩服,这样天长日久装下去,我真就装成人样了,我的那些臭毛病就改掉了许多。

也许是良心的发现,我觉得应该替爹分担点什么,我开始学着做饭,学着洗衣裳,但万事开头难,那饭做得生一顿糊一顿,那衣裳洗得象万国旗。同住在筒子楼的邻居江阿姨就主动帮我的忙,教我怎么洗衣裳,怎么做面食,煮大米饭时要放多少水,我做家务的能力也象学习一样,渐渐地水平在增长,江阿姨的心眼挺好使,动不动就把我和爹的破衣裳拿去帮着补。爹的脸上就有了笑模样。

我突然有些担心,担心爹跟江阿姨好,江阿姨的男人挖煤时死了,家里只剩下江阿姨和一个比我小不了多少的女儿姗姗,江阿姨这个人挺好,给人家当保姆,可她那个女儿姗姗可不咋样,学习成绩一塌糊涂,就知道臭美臭浪,那小脸涂抹得象小鬼一样,跟那些半大小子混个烂熟,若是我们两家凑成一家,我可受不了,我故意跟江阿姨家的姗姗打了一架,跟姗姗打架的事儿纯属怨我,姗姗让我辅导她作业,我故意把姗姗的作业本给撕烂了,姗姗就大哭大叫起来,我不但不认错,还给姗姗两脚,我是想把爹那颗活泛的心收拢回来,我的阴谋得逞了,江阿姨无奈地摇着头说:“大明他爹这个人是挺好的,可是大明这小子太能作了,我可受不了。”爹听了这些头就耸拉下来了,可我却高兴得不得了,若是人家江阿姨点头的话,我跟她家的姗姗没个处,非打个你死我活不可。

上初二的时候,我破天荒地当上了三好学生,我知道,就凭我的学习成绩和表现,根本不够格,肯定是校长和老师暗中操纵的结果,我没好意思把那张大奖状拿回家,爹却知道了,兴高采烈地对我说:“大明,你的前途看来是光明的,你们学校找我去了,说你进步大,说你有思想,知耻者近乎勇什么的,说了一大堆让我听了极高兴的话,看来你真的学好了,只要你能学好,我就是累死累活也心甘情愿。”我突然发现,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竟滚出了泪,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爹流泪了,我这才知道,爹也是有血有肉的正常人。

那年冬,放寒假的时候,我依然还象头些年一样,要跟着爹一起干活搞装修,爹却瞪个牛眼珠子说:“大明,你都成为三好学生了,那些脏活苦活累活哪是你这号人干的呀?痛快地呆在家里好好学习吧。”我的心头就一热,爹也知道疼爱我了,可我却不忍心让爹一个人出去干那些活,想为爹分担一些,爹就火了:“臭小子,还没翅膀硬呐,就不听话了,好好学吧,到时候给我考上个名牌大学,比啥都强。”我听后心里头就火热火热的,看来当个好学生真好,就连爹这样残酷无情的爹也能无微不致地关怀我。我的学习劲头就更足了。

我如愿地考上了重点高中,若是放在四年前我刚上初中时,我连想都不敢想,因为只要跨入那所重点高中的大门,就意味着你已经一条腿跨入了重点大学。爹在我考上重点高中之时,特意买了几瓶罐头一瓶酒,跟我喝个天翻地覆,爹红着眼睛对我说:“大明,喝吧,男人不喝酒,那还叫什么男人?爹今天高兴,你就陪爹好好喝吧。”我就把酒倒满杯,跟爹好个喝,一杯接一杯,爹看我喝酒的样子,就乐得嘴巴快咧到了耳根子,连连说:“操,你小子太象我了,天生就是有量的人。”又掏出一张五十元大票对我说:“再买一瓶,爹今天就跟你来个一醉方休。”我颠颠地跑到小卖店又拎回一瓶六十度的纯正老白干酒,回来的时候爹已经呼呼地倚靠着床睡着了,我小心翼翼地将爹扶到床上,却发现爹的头上已经有许多白头发了,爹的脸上皱纹密密麻麻,爹显得很苍老,那年爹也就刚刚四十出头,却跟他的实际年龄一点不相称,从表面上看至少苍老了有十多岁。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认真这么仔细地观察着爹,我的心里不禁有些伤感。

三年的高中生涯过得很充实,我知道努力了,知道用功了,再也用不着爹管用不着爹打了,我就会主动自觉地玩命学,因为我知道,象我这样穷人家的孩子,改变命运的最佳途径就是拼命地学习,只有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将来才能一帆风顺,改变自己的命运。我如愿地实现了预计的目标,按照我当时高考的成绩,我若是报考一个好一点的重点大学,肯定没问题,但是我没有这样做,而是上了一个部队院校,当时我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我在军校毕业以后,就不用为将来就业发愁了,肯定有出路,再说了,上军校吃的穿的全管,自己花不上几个钱,爹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替我惋惜,但没过一天就喜笑颜开的了,还沾沾自喜的说:“在这筒子楼住了小二十年,真正考上大学的我们家大明还是头一个。”爹还特意把全筒子楼里的男女老少都请到一家小饭店里,比过年还兴奋,爹听到邻居们的夸奖后兴奋得象个孩子一样,眉飞色舞的。

上大学的四年里,我只有在假期才能跟爹见见面,爹还是老样子,出力干活挣钱,然后就是喝酒抽烟,但钱是不赌了,还解释说,儿子都出息了,他也得长长记性,给儿子攒点钱将来成家立业。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爹真就变了,跟先前那个火暴子脾气的爹简直判若两人。有好几回我发现深更夜的时候,我被尿憋醒,却见爹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我瞅个没完没了,我不解地问:“爹,你看啥呢?”爹就面带笑容地说:“真是爹的好儿子呀,爹怎么瞅也瞅不够。”在我即将返校之时,爹又颠颠地跑到了超市里给我买了好些好吃的东西,让我带着,我看了那些食品大都是些儿童食品,有火腿肠,有可乐还有果汁之类的东西,就有些哭笑不得,爹真把我当成小孩子了,爹怕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忙解释说:“大明,这些东西,都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我记得你总也吃不够。有一回还跟人家姗姗为争抢一根火腿肠竟打大出手。”我说:“爹呀,你不必花这个钱,我已经是大人了。”“不行,你在爹面前永远也是孩子。”听了爹这番话,我不争气的眼泪就掉了下来,爹就笑眯眯地说:“咋样,咋样,说你是孩子你还不信,这么大了还动不动就掉泪。”爹就用粗壮的大手给我抹着泪。

在我大学毕业后在家等待分配的时候,是我上大学以后这些年来跟爹呆在一起最长的日子,我将分配到一个沿海城市的海军基地工作,那个城市相当的不错,气候宜人,经济发达,富饶美丽,爹听说后高兴得手舞足蹈,问我:“大明,你去过那里吗?”我说:“去过,在那实习了三个多月,是那里的首长指名道姓把我要去的。”爹就兴奋地说:“人家指名道姓让你去,看来是相中你了,你小子可得争气呀,千万得好好干呀。”我使劲地点点头,说:“爹,过些年,我若是成家立业以后,就把爹接去享清福,那里有海滩有椰林有沙滩,你不是爱钓鱼吗?我就领你到礁石上钓海鱼。”爹美美地说:“那可感情好,我长这么大还没见大海呢。大明,我没白养你一回,你小子挺孝顺的。”我说:“爹,你说的是什么话呀?我本来就是你儿子吗?”爹就不语。

在军校里,我就经常帮厨,学会做好多的菜,这些菜怕是爹见都没见过,我就在爹面前好个展示,做了满满一桌子,我就跟爹痛痛快快地喝了起来,爹眉毛胡子一起笑,说:“真没想到啊,我养你这个儿子比养个姑娘都好,都管用。”我给爹倒满了一杯酒,爹却只沾沾嘴唇就放下了,说是胃不太好,不能再喝酒了,我委实吃惊不小,什么胃病导致爹连酒都喝不了了?我就执意要领爹到医院里看一看,爹就摇摇头解释说:“用不着,爹也不是泥捏的,成年累月地饥一顿饱一顿,胃哪能好?没啥事儿,别大惊小怪的。”我也没往心里去,没过几天,就到好几千里之外的那个沿海城市海军基地报到去了。报到之后,我就全身心地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之中,只是偶尔地给爹通通电话,爹总是按套路地说:“大明,好好工作,爹很好不用挂念。”还没等我把话说完,爹就把电话给挂了。

转过年的春天,我跟本市一位当教师的姑娘相恋了,这位叫欣欣的姑娘不仅长得俊俏,人品也相当的好,还主动对我说:“若是咱们将来成家立业后,一定得把你爹接过来好好享享福。”我把这个喜讯告诉了爹,还说:“等过它一年半载我休假时,一定得把欣欣领回家里,让爹好好把把关。”爹忙说:“大明,这可使不得,你若是同意,爹就放心,千万别领到咱们这个穷家里来,让人家姑娘看了添堵。”我说:“爹呀,欣欣不是这样的人,她很善良很通情答理,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爹却说:“那也不行,什么时候你们登记结婚了,什么时候领回家里来看我也不迟。”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那是我跟爹通的最后一次话,没过多久,我就接到了爹病危的消息,电话是邻居江阿姨打来的,说是爹已经生命垂危,让我火速赶回去,若是不及时赶回的话,怕是连爹的面都见不着了。我急匆匆地请完假就往家里赶,我连欣欣都顾不上告诉就往回赶,我急火火地赶到了医院里,只见爹脸色焦黄,神智不清,守候在爹跟前的江阿姨泪水涟涟地对我说:“大明啊,你爹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爹呀,早在你毕业回家等待分配的时候,就查出肝癌晚期了,怕你分心,却一直瞒着你,直到现在都快不行了,也没让人通知你,我是实在看不下眼才给你打电话。”我赶紧找主治医生深谈,主治医生摇摇头说:“赶紧准备后事吧,顶到头能活个十天半个月。”我听后大脑响个不停,爹呀你真是没那个享福的命,我刚刚参加工作,你就不行了,这个病来得太不是时候了。我连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我守候在爹的病床前哭个山响,昏迷中的爹突然被我哭醒了,强支撑着身子骨坐了起来,疼爱地摸着我的头说:“唉,真是的,害得你又得耽误工作来看我。”我执意要领爹到省城或是北京、上海那些大地方给爹看看,爹吃力地对我说:“大明呀,别费这个劲了,爹明白,这病没个治,花再多的钱也没用,留下点钱给你成家立业用吧。”我的眼泪夺眶而出,难得爹在这个时候还惦记着我。

我的归来委实让爹精神大振,爹的精神就好了许多,不象我刚回来的时候,动不动就昏迷不醒,即使是醒过来的时候也是一言不发,两眼呆滞。我就陪着爹唠,爹说:“大明啊,想当年我没少打你,往死里打,你不恨爹吗?”我说:“我感激还感激不过来呢,若是当初你不毒打我,我那颗玩野的心能收回来吗?”爹就强挤出一丝笑容说:“这就好,这就好,假如有来生的话,咱爷俩颠倒个个儿,你当爹我当儿子,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吧。”爹说到这里还乐出了声,我却乐不起来,心里头却象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的沉重。爹又说:“真是淘小子出好的,淘姑娘也巧的,别看你小时候死淘死淘的,但我却打心眼里高兴,将来一准会有大出息,咋样,我猜想的没错吧?瞧瞧在咱们筒子楼里,跟你伴大伴的姑娘小子哪一个比得上你?张小宝初中没念完就跟着爹没头没脑地跑出租,累死累活的也挣不了几个钱,那个姗姗更别提,先是给人家卖化妆品,据说手脚不干净,被人家给辞退了,再后来给一个比她妈年纪还大的开发商卖楼,楼卖得不怎么样,却被人家卖到南方当小姐去了,前些日子才被人家解救出来,疯疯颠颠的,象是神经受了刺激。数来数去,顶数你小子争气长脸,堂堂正正的大军官,让我这个泥瓦匠臭木匠走到哪里都腰板溜直,大明你可得好好干着呀,我到阴槽地府也能荣荣光光。”我带着哭腔说:“爹呀,我对不住你呀,小的时候没少给你惹祸,没少给你添乱子,我还想到了将来用刀子捅死你,跟你拼个你死我活,现在想想真是后悔不已。”爹就拉了拉我的手说:“唉,哪有爹怪儿子的呀?再说了,我的心血也算没有白费,你小子出息了,有正事了,比什么都强。”我说:“爹呀,你不怨恨我吗?当初我不懂事的时候,让你在邻居和老师面前一点面子也没有,我惹了祸你得给人家赔不是,让你丢尽了人,现尽了眼。”爹说:“你小子可说错了,天下的爹哪有不疼儿女的呀?就是吃再大的苦受再大的累,也无怨无悔。”我说:“假如有来生的话,我一定得做个好孩子,一个令爹非常满意的好孩子。”“大明真就是长大了,懂事了,会哄爹高兴了。”我说:“爹,不是我哄爹高兴,而是说的心里话。”爹还偷偷地告诉我一个秘密,其实他早就相中了江阿姨,江阿姨也对爹挺中意,但爹就是因为我才忍痛割爱,怕一旦跟江阿姨成家立业后,精力不够用,看管不住我,因此迟迟不敢跟江阿姨走得太近。总算是盼到我毕业了,刚想跟江阿姨接近接近,却又患上了这个没个治的病,看来爹这辈子就是打光棍的命了。我内疚不已地说:“当初我看到你跟江阿姨好的时候,我的心里就火火的,唯恐你把江阿姨娶到家,就故意跟姗姗打了那一仗,让你分散精力,让江阿姨不敢踏进咱们家半步。”爹不但没火反倒乐呵呵地说:“大明,看来你小子脑袋瓜子真够转呀,这么鬼的招数都能想出来,将来一准能干成大事儿。那时你才多大呀,才十三、四岁,真是有志不在年高呀。”

爹是在半个月之后离开人世的,爹不象人家医生提前跟我说的那样,大凡肝癌患者临死时都是大喊大叫疼痛难忍,爹却一声没喊一声没叫,只是断断续续地对我说:“大明,听,听爹的没错,好,好干,好好活,着。”爹就闭上了眼,就永远地走了。我哭得昏天昏地,我知道爹这么一走,在这个世界上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爹走了,留给我一个小红布包,包里面放着一张八万块钱的存折,还有一封信,我简直不敢相信,粗里粗气的爹靠着出苦力能够积攒这么多的钱。我轻轻地打开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爹留给我的遗书,爹的字跟他的人一样,很丑很难看,就象醉汉一样,个个东倒西歪。我仔细看着爹留给我的遗书,当我看完之后不禁泪流满面起来,我这才知道我的身世,24年前,爹在给一家医院装修的时候,听到了垃圾筒里有婴儿的哭叫声,那就是我,爹就把我抱回去了,当时的爹还是个大小伙子,连对象也没有,可是爹为了养活我,跟那些相亲的女人提出一个特别的条件,必须接纳我,才能成亲,姑娘们全都离爹而去,后来爹干脆不找了,就一直跟我相依维命,终生未娶,我万万没有想到,爹竟跟我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爹在遗书最后写道:大明,别怪爹,爹本想在你结婚之时再把你的身世告诉你,到那时,你就会有人疼了,不会有太大的闪失,可是现在不得不告诉你这些,请你原谅爹理解爹吧。”

我失声痛哭着,歇斯底里地叫喊着:“爹呀,你咋走得这么快呀,我连报答你的机会都没有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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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档案】孙文斌 供职于黑龙江省密山市牡丹江农垦分局政法委,作品发表于国内多家文学期刊。

【名家作品欣赏】孙文斌(黑龙江密山)父子恩仇(小说),第3张

【在线编辑:林兆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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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瑞雪       制作:腊梅      微信号:13115477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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