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佘山国家旅游度假区志

上海佘山国家旅游度假区志,第1张

娄建源

徐霞客是中国国土考察的先驱,是游历中国山河的鼻祖,这位“千古奇人”以35年的“奇游”,为后人留下了“千古奇书”——《徐霞客游记》。其“奇游”和“奇文”,尔后成为“奇人”,除了其母亲的鼓励,与明代松江名人——世居山的陈继儒之忘年交不无关系。

徐霞客(1587—1641年),即徐弘祖,字振之,号霞客,南直隶江阴(今江苏江阴)人。生于明万历十四年,卒于崇祯十四年,卒年五十六岁。我国著名的地理学家、大旅行家,自幼“特好奇书,博览古今史籍及舆地志、山海图经”,及长,不愿涉足明末腐朽的官场,矢志远游,探讨山川奥秘。20岁始游,至55岁,著有《徐霞客游记》。

陈继儒(1558--1639年),字仲醇,号眉公,松江华亭(今上海松江)人。生于明嘉靖三十七年,卒于崇祯十二年,卒年八十有二。明后期全国闻名的大学者、文学家、书画家兼博物学家。一生著有多种著述,如《陈眉公全集》等。但一生隐居,自命处士,“屡奉诏征用,皆以疾辞”。

徐霞客与陈继儒的友谊交往延续了15年,直至两人病故。常见于记载的是徐霞客三上佘山拜见陈继儒,而经笔者细考,徐、陈曾五次见面,有许多感人故事,反映了他俩真挚、永恒的友情。为此,笔者本文将徐、陈两人之间的忘年交及传文书信作个浅评。

一、徐霞客与陈继儒的初交

明天启四年(1624年)五月,徐霞客在福建籍学者王畸海引荐下结识陈继儒。当时他是慕陈继儒大学问家之名,前去请他为母亲八十寿辰撰写寿文的。一个是声震朝野的名士,一个是不为人知的布衣。这一年徐霞客39岁,陈继儒已68岁。徐霞客初次造访是拘礼的。不料恰恰相反,倒是陈继儒被这位“墨颧雪齿”、面容清瘦的后生深深吸引了,陈赞徐为“奇男子”,倒过来“叩”敬霞客。因为,霞客所谈“磊落嵯峨,奇游险绝”的探险故事,和他掩藏在清瘦仪表后的过人“胆骨”,令其折服、钦佩。陈继儒又了解到徐霞客母亲虽已年愈古稀,因丈夫早亡又二十年独立撑持家庭,却卓具见识,鼓励霞客远游,实在是位“奇母”。当霞客受“父母在,不远游,孝子不登高,不临深。”的古训束缚时,徐母鼓励霞客:“有志四方,男子事也。”她对圣人所谓“父母在,不远游”作了新的解释,认为只要父母儿女相互理解信任,远游未尝不可,不必牵挂自己,这种精神境界是非常不易的。而且徐母为了鼓励儿子远游,以八十岁的高龄“偕游”善卷、铜官诸绝胜处。其母王氏以偕子同游来表示自己身体无恙,不必挂念。从而使陈继儒对霞客母亲更生敬意,欣然同意为徐霞客母亲写寿文。全文见下:

寿江阴徐太君王孺人八十叙

陈继儒

余尝纂奇男子传数卷,每恨今人去古人太远,为慨叹久之。今年王畸海先生携一客见访,颧雪齿,长六尺,望之如枯道人,有寝处山泽间仪,而实内腴,多胆骨。与之谈,磊落嵯峨,皆奇游绝事,其足迹半错天下矣。客乃弘祖徐君也。佘叩曰:“亲在乎?”曰:“吾翁豫庵公捐宾客者二十年,独母王孺人久支门户,课夕以继日,缩入以待出,凡钎酡酒醴、塗茨朴断以及鸡埘牛宫之类,诸童婢皆凛凛受成于母。母无他好,好习田妇织。又好植篱豆,壅溉疏剪,绞绳插架,务令高蔓旁施。绿阴障日,辄移纬车坐其下。每当蕃实累累,则探撷盈筐,分饷诸亲族,佘即以啖卯孙。”卯孙者,三岁背母,王孺人腹抱口哺之,今十岁能读父书矣。

往徐君放绝世务,喜游名山,游必咨母命而后出。王孺人曰:“少而悬弧,长而有志四方,男子事也。吾为汝治装行矣。”徐君不借游符,不结伴侣,不避虫蛇豺虎,闻奇必探,见险必截;其腾踔转侧之处,皆渔樵猿鸟之所不窥,穆王八骏,始皇六龙之所未尝过而问焉者也。徐君忽一日仰天叹日:“孝子不登高,不临深。聶政云:'老母在,政身未敢许人也’。而我许身于穹崖断壑之间,何益?”独往独归,解其装,惟冷云怪石,及记若诗而已。王孺人迎笑日:“儿无恙!吾织布以易糈,摘豆以佐酒,卯孙从旁覆诵句读以挑汝欢:吾母子尚复何求哉?”

昔者,公父文伯退朝,朝其母,方绩。文伯请休。其母曰:“民劳则思,思则善心生;逸则忘,忘则恶心生。男女效绩。愆则有辟,古之制也。诗曰频繁,礼日穜稑,后王君公之家且然,燕惰何以长世?”王孺人种豆离离,弄杼轧轧,此虽细小庞杂,其犹有诗礼之遗,意公父文伯母之家风乎?徐君朝饔夕餐,偃息衡门之下,与孺人声咳必俱,呼吸相应。母不必啮指倚闾,儿不必望云陟岵。尚禽之岳五,严夫子之州九,姑且掉而置之梦游之外。尻车尚在,肉翅未生,何待去家离母,骖鸾控鹤之为快哉?“父母在,不远游。”吾闻其语未见其人。今见之孝子徐君矣。君酷好异人异书与奇山水。诗文沉雄典丽,而不屑谒豪贵,博名高。此畸海先生乐为之友,而佘欲列之奇男子传中者也。是母生是儿,其亦可以冁然而引一觞否?

天启甲子五月小暑日,书于长生书屋

余初写此文,祝云:“不讹不落,徐母当百岁。”竞如所视。闻弘祖祈梦于九鲤湖,九鲤之仙告之日:“汝母寿踰百岁外”,自今以始由期及颐,余更续文一通,以为太君觞,并持余文,走焚九鲤罏中,以见仙梦之不妄也。

眉道人载记

该寿文今仍列于江阴马镇徐霞客故居“晴山堂石刻”中,从寿文中可见,徐、陈初次见面的情况如文前所述。寿文中对霞客父亲去世后,徐母独撑二十年,勤劳持家、鼓励霞客远游等大加赞颂。另外,在晴山堂石刻中,陈继儒还写过一篇跋,全文如下:

江阴徐一庵先生,长沙李文正志其墓,文待诏书,后为之赞。自正德庚午及天启乙丑,凡历六帝矣。岁远放失,赖五代孙弘祖,百计购求,捐田三亩始得之。非一庵之积德,弘祖之纯孝,不落蠧鱼酒鸱间,便为泰山无字碑矣!感重赞叹,题其后归之。

华亭陈继儒书

这是一篇跋,叙述了徐霞客“捐田三亩始得之”,说的是徐霞客遵照母亲的意旨,整理修缮了祖上的传志、碑刻,并以三亩田的代价,赎回了关于十一世祖徐颐(1422—1483)的一批文物,包括李东阳撰、文征明录的墓志铭,祝允明、文征明写的像赞、石刻。这些石刻,连同后来倪云林、宋濂、唐寅、高攀龙、米万钟、文震孟、董其昌、陈继儒等为徐霞客写的记、传、铭、诗赋等七十佘块的石刻,就是著名的“晴山堂石刻”。

仅仅是初次相会,徐霞客就与陈继儒结成了深厚的忘年之谊,他称陈继儒为“眉公”,陈继儒则因他酷爱旅行,经常餐霞宿露于山林野泽之间,为他起了“霞客”的别号,“徐霞客”之名便是从这时开始使用。“霞客”这个十分贴切又富有诗意的雅号从此便遍传天下。在这以后,陈继儒逢人便讲徐霞客母子,“极心力以彰之”,并且成为徐霞客远游的热心宣传与支持者。

二、徐霞客多次到佘山拜访陈继儒

就在徐为母求寿文的次年天启五年(1625年),徐霞客母亲终因积劳成疾病故。据记载,徐霞客在此时未忘记那位为母亲书写寿文、热情而十分推崇他们母子的前辈陈继儒,特地至佘山登门约请他为父母写合传,即今在晴山堂石刻中的《豫庵公徐公配王孺人传》。全文如下:

豫庵公徐公配王孺人传

豫庵徐公,江阴人。徐之先有征君本中者,高皇帝命之持节谕蜀,辞官还里,蠲粟赈饥,奉玺书特表门闾。其后哀挽铭诔,出魏文靖、王文端、胡忠安、叶文庄诸公,皆当世如雷如霆伟之人,碑版几照四裔。传二百年来,而有豫庵公,柴石先生之第三子也。十九罹父丧。兄弟六人,阄产析之,公得中堂,坚让于伯氏,而自处东偏之庳屋数椽。公与配王孺人薙草驱砾,始有居,节腹约口,始有唐廪;其旷地多怪石伟木,为洗剔部署,始有园池。未几中盗,避之梁溪,骑归堕河,蹶一足,杖而后行,以此未曾一窥贵人门。即秦中丞、侯司谏数诣公,闻驺从传呼声,匿不见,亦不往报谢。曰:“吾宁为薄,不能为通,与其为通,不如使二公有不报之客。”暇日敕三五家僮,具笋舆叶艇,往来虎丘、龙井间。摘新茗?清泉,岸然旁若无人也。自负亢直,漪龅于群豪,病气厥,病舌。王孺人医祷百方、乃瘥。其后,过季子冶坊桥之田舍,被盗困疾卒。弥留一月前,顾谓王孺人曰:“季吾孽也,授产勿埒两儿。”孺人唯唯。已则鼎分田庐者三,其平如砥,而独与仲子弘祖俱。

仲妇许氏亡,遗孤卯孙。孺人哺而教之。尝语子孙云:“吾初嫁时,太翁临子舍,吾投龙眼于茗梳中,翁不怿日:'田骏家,何用此为!’佘愧谢,谨里而藏之,今两核俱在,可念也。”孺人织布精好,轻弱如蝉翼,市者辄能识之。手种篱豆,秋实累累,日课卯孙诸婢于绿荫中,命日“碧云龛”。收藤成束共榾柮煨之,命曰:“长命缕”。好事者竞传以为佳话。性介静,妇女烟,视软语疾如仇。数通三党有无,而绝不喜巫觋见鬼人等。门风德矩,淡素可师。弘祖出门为万里五岳之游,不敢食酒瞰肉。非特恐点山灵,要亦念母氏三十年辛勤饭蔬故也。

初甲子岁恶,粟价翔踊。孺人命弘祖岁蠲数十石以活饿人,曰:“有本中征君故事在。”弘祖欲新别绾以居孺人。孺人摇手曰:“不如甃墓碑,有征君以下之遗像遗文在;又不如更建君山庙碑,有宣德时张公宗琏之俎豆在。”弘祖应命如响,捐赀成之。孺人且曰:“是皆行豫庵公意也。”

嗟乎!人亡而不亡者石,石亡而不亡者文。孺人布衣妇,乃知文章为可贵,而弘祖又能远叩名公,求以不朽其亲者,厥辞良苦。董宗伯七十佘,亲志其墓而手书之。徐氏自征君到今,凡后先地上地下之文,总皆不愧郭有道碑矣。公得年六十,孺人寿至八十一云。

陈子曰:佘尝笑陶侃之母,挫荐剪发以给范逵。夏孟宗之母,作十二幅被以招贫士。是皆教儿瞰名耳!弘祖远游,非宦非贾,非投谒,而山水是廨,一奇也。独身而往,独身而归,一奇也。弘祖登华山之青柯坪心动,既抵舍,得视孺人汤药,含殓悉无憾,一奇也。方以外付之,弘祖听其膏肓泉石;方以内付之,亮采、亮工两文学听其发冢诗书。孺人呗诵而外,百无与焉,一奇也。假令豫庵公在,度且为庞德公、庞居士,岂愿孺人为夏母陶母乎?弘祖之奇,孺人成之;孺人之奇,豫庵公成之。可以传矣!可以传矣!

通家陈继儒撰 年家文震孟书

传文对徐母在家道中落、丈夫先逝的情况下操持家庭所记甚详。对王孺人勤俭持家的精神加以称道,还叙述了王孺人是位心胸豁达、见识卓异、见义必为的女中之英。徐母所居房屋潮湿昏暗,霞客准备为她建造新居,她坚决推辞,对霞客说:与其用钱给我造新房,不如将先祖留下的墓碑文物保护起来,以表彰先德,教育后代。霞客遵照母训,在她八十大寿前夕建好了“晴山堂”。天启四年(1624年),江南大灾,粮价暴涨,乡人遭难,徐母命霞客用数十石粮赈济饿户;后又让霞客捐资修复了宗祀和明初清官张宗琏的江阴君山庙。徐母的这种义举,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这篇传文中后面有一句十分感人又耐人寻味的话:“弘祖之奇,孺人(徐母)成之;孺人之奇,豫庵公(徐父)成之。”这正是对徐霞客一家人最为客观又贴切的评价。

徐霞客的祖上是江南大族,书香门第,家史上,为官者甚少,隐居乡里以田园山水自娱者甚多。上辈的民族正气和无意功名利禄、厌恶达官贵人、不与权贵交往的祖风,徐父的性格情趣和为人处事,徐母的谆谆教诲和全力支持,对霞客舍弃功名、隐居不仕,以身许山水的性格、情趣及爱国主义思想的形成,矢志于地理考察事业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崇祯元年(1628年)中秋,43岁的徐霞客闽游归来,第三次来到陈继儒结庐隐居的松江东佘山。在陈继儒的“顽仙庐”里,徐霞客谈到了三年来的情况,尤其是居丧期满后的浙、闽、粤之游,他与黄道周的结识,以及他决定择日西游、献身于山水地理考察的志向……他时而栩栩神动,时而激昂慷慨,本来有些寡言的徐霞客竟然滔滔不绝、一反往常。陈继儒对他的叙述十分感兴趣,对他的大志也许诺大力帮助,又邀徐霞客到西佘山的另一位有山水之好的隐居者施子野(绍莘)处,三人诗酒相对,歌舞助兴,同叙山水情,共赏中秋月,在施的“西佘草堂”度过了美好的夜晚。显而易见,徐霞客8年后的西南万里行的大愿,是与陈继儒的帮助和鼓励分不开的。

在这次拜访的三年以后,即崇祯四年,据《游记》记录:“不三年,又同长卿(陈仁锡字)复寻其胜。”徐霞客第四次来到松江佘山。访问施子野居宅,此时施子野的“西佘山居”已易主,施也迁居别处,徐只得败兴而归。按常理与徐霞客交游的特点,对陈继儒他不会过门不入,可能也有过一叙。

三、徐霞客将最后一次西南远游的起始点放在了佘山

崇祯九年(1636年)秋,徐霞客西南之游前,第五次来松江佘山。

据《游记.浙游日记》载:

“丙子九月……二十四日五鼓行。二十里至绿葭浜,天始明。午过青浦,下午抵佘山北,因与静闻登陆,取道山中之塔凹而南,先过一坏圃,则八年前中秋歌舞之地,所谓施子野之别墅也。是年,子野绣圃征歌甫就,眉公同佘过访,极其妖艳。不三年,佘同长卿过,复寻其胜,则人亡琴在;已有易主之感。(已售兵郎王念生。)而今则断榭零垣,三顿而三改其观,沧桑之变如此。越塔凹,则寺已无门,唯大钟犹悬树间,而山南徐氏别墅亦已转属。因急趋眉公顽仙庐。眉公远望客至,先趋避;询知佘,复出,挽手入林,饮至深夜。佘欲别,眉公欲为佘作一书寄鸡足二僧,(一号弘辩,一号安仁。)强为少留,逐不发舟。

二十五日清晨,眉公已为余作二僧书,且修以仪。复留早膳,为书王忠纫乃堂寿诗二纸,又以红香米写经大士馈佘。上午始行。盖前犹东迂之道,而至是为西行之始也。三里过仁山。又西北三里,过天马山。又西三里,过横山。又西二里,过小昆山,又西三里,入泖湖。绝流而西,掠泖寺而过。寺在中流,重台杰阁.方浮屠五层,辉映层波,亦泽国之一胜也……”

从上述日记中可见,这是徐霞客西南之游前,最后一次到松江佘山,是特地向陈继儒拜别。这里有几个重要的环节必需交代。一是在徐霞客西南之游前,曾与陈继儒有过书信来往,这部分内容在后面专作叙述;二是霞客自江阴出发,经无锡、苏州、昆山、青浦至佘山,并非由江南运河直达杭州,而是迂道东行到佘山,并把佘山作为此次西行的起始地,“前犹东迂之道,而至是为西行之始也,”可见他将陈继儒看得是非常重要,说明陈对他西行给予了很大帮助和支持;三是这次远游是早经筹划的,西行的主要路线,包括云南鸡足山,也早已确定。而《游记》的百分之八十的内容是从此次西行开始记录的;四是日记中提到的“静闻”,指的是江阴迎福寺僧静闻和尚,为了将刺血写成的《法华经》供于鸡足山,和徐霞客同行。后静闻在途中病亡于南宁,徐将静闻骨殖带到鸡足山安葬,实现了朋友的遗愿;五是日记中记叙到“八年前中秋歌舞之地”,指的正是“崇祯元年”他第三次拜见陈继儒那年的事。而“不三年,佘同长卿过,复寻其胜,则人亡琴在”,则证明三年后的崇祯四年徐第四次来过佘山。“三顿而三改其观”,则说明他三次来此,每次的面貌都不一样;六是徐霞客此去西南路遥日久,陈继儒也年过八十,对他们来说几乎已是最后一见了(三年后霞客在云南鸡足山考察时,陈继儒病逝)。第五次拜见,可见陈继儒多年来对徐霞客的关切与忘年情谊也达到了顶点。

陈主动为徐写了好几封给西南友人的信札,据《游记》前后提到的,这些信分别写给丽江土司木增、鸡足山僧侣弘辩、安仁、云南晋宁学者唐泰等人,每信写两份,一份寄出去,一份让霞客随身带去,可谓考虑得十分周备。这封封信函都为了一个目的:使徐霞客在远游途中能得到种种方便,使徐霞客一旦遇到困难可以获得帮助。正如陈继儒所耽心的那样,徐霞客在游到湖南湘江时,遭遇行李被盗,随行李中的银两、信函全部失去。好在云南的这些友人均已收到陈继儒寄来的信件,早已恭候徐霞客的到来。对已81岁高龄的陈继儒来说,这是他所能给予徐霞客的最大的帮助了,而对徐霞客来说也恰恰是最珍贵的、最有价值的帮助。

四、徐霞客西南远游前与陈继儒的书信来往

由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10月出版的《徐霞客游记》(褚绍唐吴应寿整理)中将徐霞客的《致陈继儒书》和陈继儒《答徐霞客》一起编人卷十下附编“诗文.书牍”之中。而由吕锡生点校的广陵书社2009年1月版的《徐霞客游记》则将《致陈继儒书》编入了正文卷一最后一篇,列在卷二浙游日记之前,也是该版本中唯一的一封书信,可见其书信的重要性。全文如下:

致陈继儒书

徐弘祖

每晋谒,非祁寒即溽暑。犹记东郊雪色,佘坞松风,时时引入着胜地也。此旷古胜事,弘祖何人,乃每岁得之老先生。挟纩披襟,骨朽犹艳。前又蒙即席成韵,使王母筵端,标霞回汉。觉周穆王之白圭重锦,俱为夺色;董双成之琅璈云和,难与兢响,真堪白云谣赓酬矣!敝乡暑旱为厉,自三时至三伏,无渑麈之滴。环望四境之外,无不沾足者,独一方人苗俱槁,如火城炭冶,朝夕煅烁,想独劫灰此一块土也。遥引清标高荫,又不觉出九天之上矣。

弘祖将决策西游,从牂牁夜郎以极碉门铁桥之外。其地皆豺嗥虎啸,魑魅纵横之区,往返难以时计,死生不能自保。尝恨上无以穷天文之杳渺,下无以研性命之深微,中无以砥世俗之纷沓,惟此高深之间,可以目摭而足析。然无紫囊真岳之形,而效青牛出关之辙,漫以血肉,偿彼险蜮。他日或老先生悯其毕命,招以楚声,绝域游魂,堪傲玉门生入者矣。特勒此奉别。

计八月乘槎,春初当从丽江出番界。昔年曾经其地,候一僧失期而返。窥其山川绝胜,以地属殊方,人非俗习,惴惴敛屐去。前从函丈读《木氏世传》,始知其裒然贤者,何第夜郎之翘楚乎。乃信九夷之思我圣人,固非虚拟,而东鲁西羌,声气固自旁通。幸藉鸿辉于复函中,不靳齿牙之佘,或他时瓢笠所经,偶有不测,得借以自解,使之无疑其他。即开山之图,护身之符,不啻矣!若其使已去,不识可以一函赍往乎?弘祖于中原地主,悉不欲一通姓名,何敢妄及殊俗?正以异域之灵蛆閟景,靡非蜀道,非仰资旭轮,无以廓昭霾藏耳。万源分派,总属朝宗,众峤悬标,具瞻东岱。印川之心,不殊景岳之思。靡替临风,无限神遄。

这封信写于崇祯九年七月,徐霞客开始他一生中行程最远、为时最长的西南远游,时年51岁。信中,徐霞客直白地宣示了献身旅行考察事业的动机,是他对自己襟怀和人生态度的披露。在开始生死未卜的远行前夕,他向挚友陈继儒倾吐肺腑:深感自己既不善于研讨天文奥秘、考究性命义理,又不善(不愿)陷身于纷繁的世俗事务,但也不愿碌碌无为,终老园田。于是,选择了实地考察山川地貌的事业。这次西行,尽管知道去的是“豺嗥虎啸、魑魅纵横之区”,知道“往返难以时计,死生不能自保”,但在终老园田和万里遐征之间,徐霞客还是选择了后者。他要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实现自己的价值,实现他亲历亲为,深入考察广袤的祖国山河大地的夙愿。他引用老子骑青牛西出潼关的典故,表示西行的决心。他已经作好弃骨荒徼绝域的准备,在信中与陈继儒诀别:“他日或老先生悯其毕命,招以楚声,绝哉游魂,堪傲玉门生人者矣。特勒此奉别。”寥寥数语,一个惊世骇俗、具有可贵的独创精神,具有强烈的使命感、责任感,置生死于度外的先进知识分子形象,昂然立起——《致陈继儒书》为我们开启了一扇探求徐霞客思想、精神面貌的重要门户。

这封信还为研究徐霞客平生游踪,提供了宝贵线索。谈及西行丽江的计划,霞客说:“昔年曾经其地,候一僧失期而返。窥其山川绝胜,以地属殊方,人非俗习,惴惴敛屐去。”“昔年”何年?“其地”何地?均有待考证。到云南丽江,如不道经贵州,就只有人川经峨眉山而下。关于徐霞客曾否到过四川,一直是他游踪的一个悬案。褚绍唐先生《徐霞客曾否游川质疑》即主要据这段话,联系有关传志及《游记》行文作了肯定回答。但也有人持不同见地。不论“是”或“否”,徐霞客研究者们对徐霞客的这段自白,自不能等闲视之。

和《游记》秉笔直书、不事雕饰的风格不同的是,《致陈继儒书》言志叙事,比较注意词章,用典及骈俪的文句均较多。这是我们到目前为止仅见的徐霞客书信,弥足珍贵。

陈继儒在收到徐霞客的信后,当即给徐霞客回了一封信,全文如下:

答徐霞客

吾兄高瞰一世,未尝安人眉睫间。乃奇暑奇寒,辄蒙垂顾,不知何缘得此!且弟好聚,兄好离;弟好近,兄好远;弟好夷,兄好险,弟栖栖篱落,而兄徒步于豺嗥虎啸魑魅纵横之乡。不谒贵,不借邮符,不觊地主金钱,清也;置万里道途于度外,置七尺形骸于死法外,任也;负笠悬瓢,惟恐骇渔樵而惊猿鸟,和也。吾师乎,徐先生也!儒桃虫壤蚓,讵敢逐黄鹄而问其所之乎!今宇内多故,尧舜在上犹有水旱,夷狄,盗贼之忧,此无他也,遇丰稔则吏梳而官篦之;遇流劫则寇梳而兵篦之,京陵虽幸太平,而秦晋楚洛之涂炭极矣!吾兄决策西游,不若姑待而姑缓之。以安身立命为第一义。圣明诛赏必信,剿抚兼行,鬼神有厌乱之心,胁从怀求赦之意,廓清扫荡,弹指可期。当此时也,弟为驴背之希夷,兄为鹤背之洪客,采灵药,访道人,任运所之,张弛在我,何必崎岖出入于颅山血海而始快乎山之奇游乎!伤哉!文林两相国相继岱游,未了之事,石斋能补,但恐石人未肯点头耳。

丽江木公书遵命附往,并有诗扇一柄、集叙一通,以此征信。此公好贤若渴,而徐先生又非有求于平原君者。度必把臂恨晚,如函盖水乳之合矣。珍重珍重,归欤归欤!出游记示我,请为涤耳易肠而读之。“楚些”未敢闻命。

陈继儒

陈继儒以自己和徐霞客相比较,用了不到五十个字:“弟好聚,兄好离……”“置七尺形骸于死法外”,就准确地勾勒出徐霞客不同凡响的风貌。他深知此行之艰巨,力劝徐霞客“不若姑待而姑缓之,以安身立命为第一义”,“何必崎岖出入于颅山血海而始快乎山之奇游乎!”然而陈继儒知道去志已决的徐霞客是不会放弃既定计划的。他还是应徐霞客之请尽可能提供了帮助。除了给丽江木公的信,还给徐霞客带去“诗扇一柄、集叙一通,以此征信”。由此可见,陈继儒不愧为徐霞客至交。后信和携物都于湘江遇盗时遗失。尽管如此,霞客西行到昆明后很快结识了滇中名士唐泰(字大来),从而在游资告罄之际得到大来的帮助。他在《游记》中深有感慨地记道:“大来虽贫,能不负眉公厚意,因友及友,佘之穷而获济,出于望外如此!”,而且得知“丽江守相望已久”(《游记.滇游日记四》),说明陈继儒还曾另外写信为徐霞客作了介绍。如陈继儒在给唐泰的信中说:“良友徐霞客,足迹遍天下,今来访鸡足并大来先生,此无求于平原君者,幸善视之。”(《游记.滇游日记四》)在崇祯十一年十月二十三日日记中,旅途中的徐霞客深深感激陈继儒的帮助,说他“用情周挚,非世谊所及”。

这西行前两人的往来书信,正是俩人友谊的见证。而陈继儒给西南友人的信,则是陈为徐西南行所做的最大的帮助,是友情的具体化表现。徐陈俩人是忘年交,俩人的友谊交往是非常的真挚,不带任何私利,一心只为对方着想,关心对方,支持对方。在今天市场经济的背景下,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该如何对待?先贤的朋友情是我们的楷模,是值得我们继承并弘扬的。

今年是陈继儒诞辰452周年、徐霞客诞辰423周年的日子,特以此文纪念。

(作者系上海市松江区商务和旅游委员会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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