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祥 (黑龙江鸡西) 新房【散文】

李国祥 (黑龙江鸡西) 新房【散文】,第1张


【作家档案】李国祥,生于1953年,年少时恃才傲物,随波逐流,混入知青,结交贤士,得国军残余点拨,文画兼备,受益匪浅,返城后后更是遇官府贵人嬉笑怒骂以为快,未招致杀身之祸实乃万幸。品评其鬼其文之作品版本颇多。可谓火一代鬼才。他的画品和文字,雅训、透脱、精妙,谓为透发心花,穷搜诡谲,灵心妙舌,开我等肉体凡胎之无限眼界、无限人心。透彻骨髓,亦爽快,亦敏妙,精彩过瘾又能启人心智。他的《文画凡生》出版,得到推崇认可。其人性描写,更是脍炙人口,精彩纷呈,让人过目难忘,读之口齿留香。

李国祥 (黑龙江鸡西) 新房【散文】,第2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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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 房 

                       【黑龙江】李国祥


结婚住房是大事!


我结婚可算晚婚,都二十六啦!正赶上农场住房紧缺。有知青经历的都知道,那时流行一句口号:“扎根边疆、建设边疆、保卫边疆”。自觉革命先要扎根,扎根得有行动表现。“行动”便是两厢情愿,下了班后,相约草垛旁,麦地里,天地合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我圆圆融融。行动见诸于实践,事因孕生“结果”。结果先头部队冲杀在先,已吻合了当时的政治背景——扎根。至于建设边疆,保卫边疆,且是后话了。


扎下了根,便可磊磊落落地向组织申请要求提供培育根芽生长的园圃。领导很关心,也很重视。安排人修理改造房子。帮助张罗圆了一对鸾凤梦,成全了一桩好事。


我没赶上先头的好时运,后来房子竟成了我良辰美景中最煞风景,最使我头疼,也最让我想起来感到遗憾,甚感愧对爱妻娇女的一件大事。


为了创造红色接班人,我与恋人多次找我方单位领导要求提供“场地”。最后又去革委会一把手家向刘书记强烈声明。那时见大官容易没架子,说话挺和气,热乎乎的挺有人情味的,书记很为难,也很无奈,和和气气的解释基建家居房等一系列困难和问题。说等新房下来一定给我们排头几号,书记说的是掏心话:场部住宅区巴掌大,几栋家居房,张王李赵刘住哪户,谁谁谁心里都有数。年年盖几房,焦渴急眼的小青年不等领取合法的“驾驶执照”,就成双成对先挤占一户,驻进再说。当时抢房风闹得当官的很是棘手。不是我无能,实际情况摆着呢!谁让我没赶机遇而晚恋晚婚 呢?恋人理解体谅我。要想住上“新房”,必得捱延吉日喜事,等上一年半载的。我那时精满力壮,可不像现在抬不起头儿,蔫不唧的。一个阳气冲天,一个阴气贯地,如同惊雷闪电,一旦摩擦碰撞起来,势不可挡,瞬间便产生翻天覆地的能量。等得了吗?
在大寒大雪大舞的一天,我们正式结了百年之好,“新房”是按刘书记意图,说是暂时借住的。之所以称做房子,是因里面住着“生活”的人。实则是建场初始搭起的马架子,也叫“拉合辫”简易房。房脸我举手可触摸房檐,房后我抬腿可攀顶。屋里顶棚前高后低,地处高处可容我直腰,炕处低处可蜷蹲人体。那时环境恶劣,是第一批流放到北大荒垦荒劳改犯的栖身之窝儿。多数主户是刑满就业的犯人或是犯人的子女及亲属,而今却成了我们新婚蜜月的新房。


历史无情,亦有情……


生活带给我背运和不公时,也同样赐我难得的许多。


日子静水无波,日复一日悄然流逝。


转了年,夏季某日,那时女儿还不满周岁。一场无情的暴雨彻底激怒了我……
那是午后一点多,墨云卷动,弥天压顶,片刻骤然大雨倾盆而泻,狂飙掀走屋顶上的砖头,碗口粗的木棍,油毡纸,露出了无法修盖,长满青苔已发黑霉烂的草房顶,裸露的屋顶失去了遮盖,雨水很快从各条孔缝渠道渗下。屋里一时多处漏雨,土棚土墙,连窗户和门也打进了雨水。这时雨越下越大,漏雨处也越来越多,水流也加快了速度。我把家里仅有的脸盆饭盆尿盆碗缸……凡能盛水的容器都操出来派上用场。我在地上焦头烂额应急险情。忙得屋里屋外窜动,妻在炕上躬着腰,(棚距炕面只有一米五十直不起身)一面护着仍在甜睡的女儿,一面指挥调动我锅碗瓢盆如何派遣,一会儿功夫,炕上的棚顶也开始渗水。妻把尿垫扯到炕头,炕头漏。妻把尿垫扯到炕梢,炕梢漏。炕脚炕沿没有好地方,地上地下没了好地场。片片湿漉漉,块块水汪汪,妻把女儿搂抱在胸前卫护着,突然一大块棚皮被雨水浸透脱落了,黄泥稀水砸在妻子头上,妻一声惊叫,惊醒了怀中仍熟睡的女儿,女儿应着娘叫声雨声风声,声声号叫不止。我站在地上,看炕上的母女俩,像演民间皮影戏似的,妻躬着身,苍白的脸,垂下半面湿发,抱着女儿左跳右跳前躲后闪着雨水和随时都可能脱落下的土棚。我木讷讷呆立着,泪雨混合,顺着脸湍湍流进脖子里。此时妻与我从头到脚都淋得透心凉,落汤鸡一般,哆哆嗦嗦,泡得发白的皮肤起了层芝麻粒儿大的疙瘩。体温蒸发着雨水,往外冒着腥腐霉气,炕上的被、墙上的画、桌上的书,全被雨水湿了个遍……


天公和谁吼?


忽然,一声巨响从屋顶滚过,大地颤了颤、朽屋晃了晃,妻被炸雷惊吓得瞠目愣神抱着女儿堆缩在我的怀里。大雨停息后,我怒不可遏,去场部机关门口找“大人”申诉,正巧碰见办公室主管住房的刘纸冥,拽住他的胳膊,拖他去我家看看房子。刘纸冥是刑满就业的农工,可能是他在被管制改造服刑期间“表现”出色,后来政府任用他在办公室主管民宅维修琐事。此人看去不足五十便驼了背。我想那绝不是他自然衰老的先兆。据我分析是他多年在某些官人面前媚骨卑屈的心理造成外在的体态病相,也导致他的腰椎过早地弯曲。这人厌恶之处不在于此,更可恨的是他对一般知青、尤其是对待与他一起刑满就业的农工,则是另一副嘴脸和伪相:胸脯硬挺、虚狂骄横,说话口气比政府还政府。轻妄之态显示着他与对方的权力与地位的区别。


此刻我无所顾忌那些进进出出的机关干部们,我双手使劲儿勒紧他的臂膀,他定睛看着我充血的红眼,像待官一样的语气对我一迭声边说边点头:“我去我去……我去,知道知道知道你的情况……”那年我二十七,看他那么大岁数,赶上我死去的爸了,露出悲怜样儿,怪叫人心软的,我立时松了劲,放了他。


凶风恶雨过后,把污浊的大地冲刷得很清鲜,树叶草径屋顶上,凡积水洼,都折射着太阳的光泽,晶晶亮亮的,可没过多时,黑云又漫天蔽日,闪电刺破长空,风载着雨丝阵阵袭来,刘纸冥没有赴我家慰问灾情,也没有派人来修缮房子,只发给我两捆油毡纸了事。


我家房的西山墙,依着道边,来来往往去供销社买货和去机关上班的行人很多。有天我忘记看的是什么书,反正不是刘禹锡的《陋室铭》,但里面有几句话跟《陋室铭》的意思差不多。我觉得挺合我当时心情的。三十年后,仍背咏如流,不加思考地随手写来:“纵然是屋漏瓦穿,草屋席棚,只要它的主人不因室陋而丧志,它就不比高楼大厦红砖瓦舍逊色。”那次雨后放晴没几天,我余气未消,便找来白炭,大刷子,欣然命笔赫赫醒目地把那句话写在了房山墙上,过路的行人无一不驻足默诵,好多人都以异样的眼神窥着我。腚大的场部没用三天,便传的满场风语碎言。妻有些担心,怕我招引祸端,命我涂下,我说:“涂什么?作为房主人一条自勉真言有什么不好?还能把我抓起来送进号子里?”


女儿蹒跚学步时,我们迁离了那间小屋,搬家那天小院弄得一片狼藉,废纸和柴草被风吹得在院角打着旋儿,我让她们母女俩站在门口,背景是草屋:立此存照。后来根据那幅照片我创作幅国画《我的家》。


多年后,时常忆起那座“新房”,以及新房遭风侵雨击和我与妻同暴雨搏斗的情形。我知道思恋过去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衰老的迹象,这是生命的规律。人们常说家庭是社会的一个细胞,我想一个细胞浓缩着一个生命躯体全息缩影。一个民族或者全人类也同样浓缩着宇宙的全息缩影。在一个新的家庭诞生、成长、发展成熟历程之中,如同一个人的生、死过程一样,往往会遭致意想不到的波折、坎坷,历经人生风雨的打击和磨难,在受用不幸的同时,我想——并不完全是祸事。它能使人变得聪慧、深邃。变得更加成熟老练,它能让人的思维超越时空的局限,洞彻远古与未来,站在更高的层面去俯瞰现实的历史和人生。


若干年后,我一直蜗居平房,自我感到理所应该,这比过去“新房”美几倍呢!有天女儿自语道:“咱家啥时能住楼。”我接话:“你想楼?”她藐视我一笑,没答。我说:“我不想。”她说:“吹,吹吧——你没钱买不起。”对!女儿说的是实话,我没正面回答她。“我从来没想过,睡楼我心吊吊着,脚跟悬离地气,人就浮躁,产生失衡感,就里倒歪斜,就不能顶天立地了……。”


当然,这是自嘲,是笑话。

李国祥 (黑龙江鸡西) 新房【散文】,第3张

感谢阅读

编辑:瑞雪  制作:腊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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