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春天的诗魂

 清明像个悲情的女子，牵着人们的丝丝追念，久久不肯撒手，东风轻拂，串串泪滴便纷落成谷雨。

 “布谷飞飞劝早耕，春锄扑扑趁初晴。千层石树通行路，一路水田放水声。”姚鼐寥寥数语，描绘出一幅热闹的春耕图。父亲不懂诗，但读得懂春天。他不用翻日历，把手探进沃土，试过干湿热凉，就像摸到了春天的血脉和心跳，该做什么农事，心里便一清二楚。父亲剪着枝段，或长或短，都留着芽眼。他说，芽眼是树的种子，一个芽眼发出嫩芽，就能长成一棵树。我似懂非懂地应着，在一旁帮他数芽口。在我心里，芽眼就是一首诗的题目。父亲插下枝条，也就确立了诗的主题。

 谷雨一手扶着心情沉重的清明，一手拉着激情四射的立夏，这便注定了她的舞步充满诗意。春姑娘尚未吐露完满腹的柔情，就被如潮的麦浪推着往幕后赶。堂前的紫燕叽叽喳喳，播报着夏大嫂即将登场的快讯。东院的壮汉没有去牵棚里的犍牛——在皮鞭下耕耘出多少朝代的牛儿现已转岗，专门勾画餐桌上那道美丽的风景。他启动了崭新的小四轮，突突的机鸣声像极了诗行里的平平仄仄，在田野里婉转着春的余韵，悠扬着夏的序曲。

 新打的畦子正飘着土香，拱棚里的红芋秧、棉花苗就一声迭一声地吵闹起来，争抢着先下地。它们已不满足薄膜里的小天地，它们想登蓝天下的大舞台！于是，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颤动着迷人的线条，提着篮、挎着筐，将肥嘟嘟的秧苗往地里移栽。绿麦苗、黄油菜，加上裹满女人风韵的五颜衣衫，便在无边的春野缀下一排排七彩韵脚。那边的壮汉有意压低了油门，亮开嗓子，用拉魂腔唱起了《小二姐做梦》。谁料想没拉着姑娘的“魂”，倒是偏了小四轮的方向，后面犁下一溜斜歪，仿佛七绝里的“转”句。

 闲暇时，我喜欢整几句小诗。但城里的高楼压抑了我的灵感，勉强码起来的句子，干瘪得像父亲掉牙后的腮帮子。父亲则不一样，他不识字，却会写诗。谷雨前后，种瓜点豆，父亲埋下了种子，便起好了诗的名字。然后他像拉扯我一样栽培着这些绿苗，整枝，打叉，施肥，除草……经过漫长春夏的反复推敲，便在金秋里完成了自己的锦绣诗篇。

 我从田野里走出，我的灵感埋在肥沃的土壤里。我学着父亲的样子，在乡村四野，采天地之灵气，蘸着谷雨的浓浓香墨，认真地谱写自己的诗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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