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是亲骂是爱,第1张

▼小时候的老边长得很可爱,目若星辰,鬼马精灵。一年级刚入学不久,做操的时候,老边在后面捣乱,被老师拉到前面示众,他挤眉弄眼的样子都很好玩儿。他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我不由自主地会紧张,下课时他第一个冲出教室,被老师叫回来,引发哄堂大笑,他还没有囧,我的脸先红了。我很奇怪,为啥我会替一个还不怎么认识的人脸红?
每当看向他的方向,又希望刚好与他的目光对视,又害怕他忽然与我对视,这个游戏我不停地玩,玩得自己心惊肉跳,不过,聪明的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办法,就是装作望向他的方向,带着厌恶的神情,狠狠的眼光,以此掩饰我对他的好感和好奇。久而久之,老边也注意到我总是看他,课间玩耍的时候,他故意横冲直撞,撞到我身上,我就厌恶地推他一把,推完以后莫名满足。放学路上,我都在回味刚才推他的那一下。此后,我经常制造机会,追打他,推搡他,有一次,他终于爆发了,大约我没轻没重突破了小孩子玩耍的底限,把他给弄疼了,他冲我咆哮了几句,我很委屈,可又说不出口,我就是喜欢接触他,不管以什么形式。记得上小学第一天刚分好班,站在最后一排的鹏鹏发现幼儿园的好朋友燕子跟他一个班,特别惊喜,跑上前去当众把燕子抱起来欢呼“小燕子!咱俩一个班!”,不是拥抱的抱,而是那种亲亲抱抱举高高的抱法儿,因为鹏鹏的个头也不比燕子高多少,于是他的动作就很滑稽,像个小螳螂抱了一只大蚂蚱,那个年代电视还没普及,我们谁都没有见过拥抱这种抱法,孩子们之间表达亲热,有样学样,只能采取大人抱孩子那种抱。如果可以,我也很想抱抱边玉涛呀,可是,我和他又不是老乡,又不是旧友,我凭什么呢?我要接触他的方式只有一个,打他。我心里隐隐有悲哀,我从羡慕燕子,变成羡慕鹏鹏,他俩可以当着全班的面搂搂抱抱,一点也不用感到羞耻。二年级的时候,我去找老师,要求和边玉涛坐同桌,老师很好奇,问为什么呀?我灵机一动说“我想帮助他学习”,我的小心机老师应该没发现,可老师也没成全我,从老师的角度,老边的成绩还不至于需要我的帮助。但老师也没有揭穿我的盲目自信,还在开班会时表扬了我乐于助人的精神。当同学们齐刷刷看向我的时候,我怀揣的秘密就像气泡一样越来越大,马上要被这些目光戳破了,我涨红着脸,恨不得原地消失。我每天谈论老边,我和好朋友燕子说他,和同桌静说他,和彭静以及燕子关系不错的女孩说他,我把他描绘成一个讨厌的人。有段时间,边玉涛成了我们这几个女生小团体的眼中钉肉中刺,人人得而诛之,他不管从我们这几个女生谁身边过,都会像过街老鼠一样,被捶一下,捅一拳。可是,我的耳朵眼睛却敏感地捕捉关于他的一切,即便是他在窗外跟别的男生打闹,彭静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站起来拍手,通报战况:“老边对高科,一比一平,现在高科领先一拳,老边正在找机会反扑,注意注意!老边忽然一个猛虎下山,将高科扑倒在地,饱以老拳,一二三四五六七,不知打了多少下,高科忽然咬了老边一口!咦!不带的,高科你咋咬人呢?老边揪住了高科的领子,别!别!领子撕烂了老师会让你给高科赔领子……”彭静一会儿给老边鼓掌加油,一会儿给老边喝倒彩。我始终憋着,没有站起来从窗户往外看一眼,我不想看到老边面目狰狞的样子,我希望他一直那么面若春花,目如点漆。在人多的场合,见到老边,我故意嗤之以鼻,表现出对他的不屑一顾,但是体育课上分组活动,不小心和他分到一个组,我就会窃喜不已。有一次,学校组织登山,我和老边彭静都落在了后面,我们几个一路揶揄调侃着下了山,在二车间的后面,老边从一个台阶上跳了下去,那个台阶几乎有一层楼那么高,平时我是断然不敢跳的,但是见他那么一跳,我也纵身跳了下去,就想在他面前逞个能,后果是我的脚疼了两天。

打是亲骂是爱,第2张

(我妈画的扇子)其实老边真的没有坏到那种人人喊打的地步。所以,有一次,在我喋喋不休地控诉老边的罪状的时候,彭静终于忍不住问我:“你是不是喜欢老边?”我脸色大变,藏了四年的秘密气泡终于被戳破了,但四年级的我已经长了点心眼儿了,我知道越抹越黑,唯一的办法是,必须做点什么,来彻底消除这个流言!我回家没少跟我哥说边玉涛,我哥早就手痒痒了,我哥也不是多心疼他妹,只是他到了那个招猫逗狗的年龄,我忍不住给燕子和彭静都说了。那几天,班上的气氛变得莫名紧张,可能是每个人都给别人说“别告诉别人。” 一时间,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老边惹上事了,迟早会被“教育”,每个人看我的眼光都和平时不同了,连温和的鹏鹏,投向我的眼神都在犹疑和躲闪。教室里的气场很微妙,除了看我的,更多的人在看老边,老边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吓得像一坨湿漉漉的破地毯。放学的时候,班主任来到班上,招招手叫老边,说今天你跟我一起回家,班主任把老边送回家了!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父母决定从深山里的三线厂调回他们家乡所在的城市,搬家的日子近了,连家具都开始打包。我很伤感,每到周末,我就约彭静和燕子爬山或者下河。对于我来说,这个我长大的地方才是我的家乡,我对这个山沟和工厂很有感情,我希望把这里的角角落落都记住。有一天,在河边玩耍,我站在一个小瀑布前面想心事,我想我再也见不到这里的山山水水了,也见不到老边了,令人忧伤的是,我的心事还不能告诉任何人。神奇的是,老边出现了。看到老边我眼睛都亮了,老边的眼睛也亮晶晶的。他说他家就在瀑布旁边,从窗户里看见我他就出来了……经过上次那场虚惊,老边和我的关系变得很微妙。就是如果只有我俩在场,不需要当众表演仇恨和厌恶的时候,我俩就会正常聊天,甚至比一般同学聊得更深入:“听说你家要调走了?”“嗯,调回西安”“那还回来不”“不了吧”。我想起每周末我们姐妹淘上山玩儿,就顺口说“我们周末去碉堡山。”“碉堡山有啥玩的?没意思,你们是不是从柳树沟那个口上山?” 老边跟我聊着天,一边用石片削一根棍子,他把那根棍子尽量打磨光滑。这时候,彭静从石头后面转出来,看到老边又在“欺负”我,就撩起水泼老边,老边顺手用那根打磨地挺漂亮的棍子打到我面前的水里,溅了我一身水,我立刻跳起来,佯装生气,这种假惺惺的冲突多了,以至于我俩表演起来得心应手。老边被我打跑之前,像扔飞镖一样扔过来那根棍子说“送给你的离别礼物”我拿起棍子,愣了一下,被彭静一把抢走,丢在水里,我盯着棍子溅起的水花,心里莫名惆怅。周日我和彭静走到柳树沟的时候,老边忽然从河里冒出来,彭静小戏精一惊一乍“哎呀老边你咋跟鬼一样”老边佯装追打她,往山上跑去,走着走着,老边走在了最前面,拿着根棍子,说是“给你们开路,赶蛇”彭静说,你这是打草惊蛇吧?我们就这么说说笑笑上山了。那段时间就是这样,我和老边在班上的时候,会表演势不两立的仇敌。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在学校外面组团玩耍。就仿佛对立和冲突,是在周内应该做的。离开了学校,周末到了山水之间,一切就都颠倒过来了。彭静很会给这个形势找理由,她说她哥当兵回来说,周末连前线战壕里的战士都放假休息,你给我扔一罐罐头,我给你扔一枚用炮弹头自制的动物工艺品。从遇到老边那天到我们搬家离开山沟,每周末上山我都会遇到老边,有时候,在路上没遇到他,我们还跑到瀑布附近老边的家,敲窗户叫他出来玩。我十一岁离开云光厂,再见到老边是8年以后。我大一的寒假回到老厂,为了迎接我,老边彭静几个约了一场游玩,还拍了很多照片,老边成了一个小伙子,眼睛却没变,还是比一般人亮,嘴型变了,不算帅,但也不丑。全程都是老边在张罗在召集在组织,说起小时候打架的事儿,彭静揶揄道“打是亲骂是爱”看来谁都不瞎。后来,我和彭静通了几次信,没有再和老边联系过,小时候让我心潮澎湃的情感秘密,就这样画了句号,也算是有始有终,挺完满的,比后来的情感经历,都完满。

作者肖遥:专栏作家,出版随笔集《酱醋茶扮成诗酒花》。

作品常见于《中国新闻周刊》《三联生活周刊》《读者》《时代邮刊》等刊物。

打是亲骂是爱,第3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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