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听我一说吃盒儿饭这事儿差点儿给我嘴捂上，老干部这好么焉儿的就死了，人家里不干啊，说是早上四点多老干部的闺女就跑医院闹腾来了，刚劝走没多久，这要是听说她爸头天吃了老鬼要扔的盒儿饭，没准儿就得讹上。 我们俩这儿正斗咳嗽呢，忽然对面儿五床那个插管儿流食大爷忽悠一下儿就坐起来了，他二目圆睁，张大了嘴，不停的发出啊啊啊的叫声，看的我跟老鬼是一脸懵逼。 这时候，插管儿大爷的护工从旁边的行军床上爬起来了，过去一阵安抚，嘴里叨唠着什么“没事儿，甭害怕，不是抓你的！” 护工折腾了半天，终于是给插管儿大爷弄睡了，这才凑过来跟我们俩聊天儿。听她那意思，老干部的死那是他命数到了，跟老鬼的盒儿饭没有关系，还让我们别担心。我心说，担心个毛啊，不就一句玩笑话嘛，就算真是吃盒儿饭吃死的我们也不担心啊，人家家属也不傻啊，讹钱找有钱的讹啊，是医院有钱还是病人有钱人心里没个逼数吗？ 不过这个护工大姐说的挺神道的，她那意思，昨天夜里注定就得出事儿，太反常了，天天半夜下床挨个摸腿摸脚的斗爷居然老老实实睡了一宿都没动静儿，还有六床那个老流氓，晚上也没骚扰护士，也没听见他骂街，最关键的是，五床插管儿的这个大爷夜里醒了，看见了什么东西，不过他胆儿小害怕，当时没敢出声儿，直到天亮了才跟护工念叨。虽然这个大爷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只能呜呜啊啊的叫，可护工伺候他时间长了大概其也能明白他的意思。插管儿大爷跟她说，夜里来了什么东西，把老干部给带走了，他很害怕。 “那到底是什么啊？”我们都好奇的问她。这大姐欲言又止，开始打岔，说些有的没的，“嗨，反正跟你们没关系不就得了，那个老头的闺女是真能闹啊，早上过来一直在外面跺脚蹦，我还当闹地震了，我看啊，这回医院多少是得赔点儿。” “没问你这个，我问你老头到底看见啥了？你听的懂他说的话吗？是人啊还是啥？” 大姐咂摸着牙花子，“哎呀，这怎么跟你们说呢，他说的我大概其能明白，他也说不上来看见啥了，可是我可不光是听他说，我也会看点儿。” 我一听，嘿，开始吹牛逼了，你会看啥？你会看着病人吧？你真牛逼还干护工啊！ 大姐倒也没不爱听，她解释说，她是半吊子，会看那么点儿事儿，还是跟她老爷们儿学的，她男人才是真本事，能看事儿的。可是一来这年头儿也没多少人找他看，二来闲着也是闲着，农村人能吃苦，熟人介绍过来当护工，一个月好几千块呢也，干嘛不干！还没种地累呢。 我笑了，觉得这大姐还挺实在，不像是吹牛逼的骗子，不过也没信她男人能有啥本事。 这件事儿当时也就过去了，没两天老鬼就出院了，至于老干部家属和医院是怎么扯皮的，那就不知道了。 到了年底，老鬼家出了个事儿，他爷爷去世了。老头八十多了，去世也正常，家里人哭一场，给老头拉火葬场给火化了。当时关于骨灰安葬的问题家里人有些犯愁，按照他们家老习惯，骨灰入祖坟，可是他们家祖坟那片儿拆迁了，没有了。当时有亲戚提议，要不然去祖坟所在的位置偷偷挖个坑埋了？又觉得不像话，而且那片地挺值钱，指不定哪天又开挖工程了，那不就给毁了吗。 商量了半天没个结果，干脆就先寄存上了，等以后有了去处再取出来安葬。 到了头七那天，老鬼听说应该烧点儿纸，就在附近早市上买了一兜子。吃完了晚饭，他拿着纸蹲在家门口准备烧，这时候对面儿的街坊忽然出来了，看着像是喝多了，满嘴酒话，玩儿了命的拦着老鬼，就是不许他烧纸。 这下儿老鬼就不乐意了，我们家有人去世，我烧点儿纸，碍你妈逼蛋疼了？街里街坊住着，不想过踏实日子了是怎么着？俩人越说越急眼，就动手了，结果老鬼就推了他一把，那哥们儿人高马大的愣是躺地上了，老鬼一看也有点儿傻眼，这他妈讹人啊！他也没言语，蹲旁边闷头烧纸。等他烧完了纸，街坊也爬起来了，说来也奇怪，他就跟没发生什么事儿一样，晃晃悠悠回去了。 老鬼回到家，回忆起刚才的经过，街坊好像说了好几句话他没听懂。当时觉得是街坊喝多了，大舌头，现在想想，那声音好像就不是街坊的。他越琢磨越瘆得慌，干脆不想了，睡觉。 那之后也没发生啥大事儿，直到几个月之后，夏天都快完事儿了，有一天，我喊他喝酒，他却说要跟哥们儿打篮球，我就顺嘴说了一句，“你丫又不听我的，你他妈一会儿就出事儿！” 结果，我回到家，看了一眼QQ，老鬼给我发了个消息，“踏实了，骨折了。” 我当时就一捂嘴啊，我操，开过光吧？打电话一问，他打篮球的时候跳起来落地时候踩别人脚面上了，人家没事儿，丫崴一下儿，到医院一看，骨折了。 这伤筋动骨一百天，老鬼这一骨折，只能请了病假跟家养着。当时他驾照正好儿该验本儿了，就交给我让我帮他去一趟。我们俩是一块儿考的车本儿，所以验本儿时间差不多，每年都是我拿着一块儿给验了。结果那次也是背，管的倍儿严，跑了好几个地方人都给我说，小伙子，你跟这照片长的也忒不像了，你换个人再来吧。 结果就这么一耽误，我把他这事儿就给忘了，最后他的驾照过期了，得去重新考交规。本来这也没多大事儿，可没想到就为了这个，我们俩好几次差点儿折派出所去。 当时我一想，他腿上还打着石膏呢，不方便，我能帮他跑就帮他跑，我就先拿着东西找了家医院弄体检表。我刚说咨询咨询，特别客气，结果摊上个傻逼大夫，态度极其恶劣，俩人就吵起来了，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寸，旁边儿站着个看热闹的缺德老头，顺手递给我一个东西，“小伙子，拿这个歇丫杂种操的！” 我也是上头了，接过来就拍大夫脑袋上了，那玩意儿是个铁的，一下儿就给拍出血了。我一看篓子了，扭头就跑，当时护士保安什么的追过来好几个，不过毕竟胆儿小，都没敢靠近。也是我运气好，路痴，跑错道儿了，三拐两绕的跑去后门儿了，保安和警察都在前面堵我呢。 那次点儿幸，没被抓到，回去之后我也没招儿了，只能让老鬼自己去医院吧。 老鬼腿上打着石膏呢，行动不方便，我就搀着他，打他们家蹦到了附近的一个医院。到那儿拿了体检表格，挂了个号，蹦上三楼找大夫体检。大夫接过来一看，说你这名字不对啊，打错了，你得下去重新弄。于是我又扶着老鬼蹦到了一楼，找到挂号的人重新弄。 弄好了之后，我们俩又蹦回三楼，大夫接过来一看，另外一个地方又打错了，让我们还得下去。老鬼就急了，我他妈一条腿你看不见啊！有你们这么折腾人的吗！大夫也不客气，这打错了我没法给你弄啊，你要想体检，你就得下去找他们！又不是我给你弄错的，你该找谁找谁去啊，再说你也不和对核对。 老鬼其实是个老实人，当时忍着火儿，又蹦回了一楼，结果他生气啊，就数落挂号的两句，挂号的居然不弄了，就瞪着眼看着他，老鬼再也忍不了了，破口大骂，挂号那小娘们儿也可以，伸手拿来个不锈钢的板子，咣当给窗口挡上了。 当时，我估计老鬼是发了这辈子最大的一次脾气，他挣脱了我的手，蹦到了医院大厅，愤怒的咆哮，其中还喊了一句，“我给你们都炸死！” 当时正是某个族群最猖狂的那几年，做下许多血案，斩杀、纵火、爆炸各种恐怖袭击，而我跟老鬼那会儿又都留着大胡子，还都背着背包……保安也是个混蛋，所以几分钟之后旁边儿的派出所就出警了，估计半个单位的警察都围过来了，把我们俩带了回去。 这是个误会，当然没用多久就解释清楚了，警察数落我们俩一顿，就给轰走了。老鬼也是较劲，又回到刚才的医院，这次倒是挺顺利，体检完毕。 之后老鬼蹦到离家几十里地开外的地方补考，他本以为自己一个老司机了，考个交规手拿把攥啊，没想到愣是没考过，后来又蹦过去补考一次才过的。 太背了，真的是太背了，老鬼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运气是有点儿问题，所以有一次我们去外地玩儿的时候参观一座古庙，他居然破天荒的拜了个佛。不过这孙子也是淘气，那么多观音佛祖的你拜哪个不行，他非拜了犄角旮旯的一个金刚。我问他，你知道这谁啊你就拜，有啥含义吗？特别的拜他？ 老鬼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铭牌，跟我说：“你也拜拜吧，你看这儿写着呢，增长（常音）天王！” 那之后，有时候我和老鬼逗，提醒他留点儿神，别又享受大病医保去。老鬼总是自信的跟我说，不会了，名额都凑满了，这几年进不去了。没想到，没多久，就出了个差点儿要命的大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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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骨灰和租房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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