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生活篇十:膝下三儿,来自莫斯科的辣妈

德国生活篇十:膝下三儿,来自莫斯科的辣妈,第1张

coffee cat

吃吃饭,写写字,劈劈情操。

想进读者群的,文末扫入“很有文艺气质的文艺群”。

德国生活篇十:膝下三儿,来自莫斯科的辣妈,第2张

今冬是个活菩萨,心系人间疾苦,冷得抠抠缩缩,帮德意志的百姓省点孝敬暖气的银子。别看树梢枝头这儿苦黄,那儿秃着,新年伊始,有错觉如入初春。身未动,心已远,今冬大概就是这番意思,要轻率过去了。温雅之冬,还是少见。
2012年移居汉堡,一晃十个冬季。往年冷,零下十度寒天冻地。我爱德国冬天,空气那样新鲜,新鲜得那样锐利,冷归冷,冷得简洁明亮,不拖泥带水,不比上海的冬天,含混又悱恻缠绵,如一段明知守不住先黏糊着的恋情。
这儿再冷,也不为负担,只要香闺里暖意融融,寒冷不过是纸老虎。也因此,没有暖气的地方,真是苦的,空调造出的室内热带海滩,热风渐欲熏人睡。

德国生活篇十:膝下三儿,来自莫斯科的辣妈,第3张

由寒冷牵出本文主角:来自莫斯科的 Irina,三个儿子的妈妈,老二老三和我女儿在一个幼儿园。从她家老三说起吧,如今两岁半,中国人称俄罗斯人为战斗民族,老三是这句的特小号活招牌,我还没见过哪个民族的幼儿,其行动力如此迅疾,对危险培养不出边界感。
傍晚五时,我和Irina接孩子回家的时间,很多孩子早早被接走,不剩几个了。冬日下午五点已黑,这几只不归林的倦鸟在树底下玩,常常我和Irina说着话,她突然扭头,放声大喊,老三不知何时一径溜去了远方,徘徊于斑马线旁。她反应奇快,如树林里一只听见枪声,嗅到危险的母鹿,冲去路口,一把提住他后领,面无表情捉了回来,朝我吐个舌。我赞叹她背脊上也长了眼睛,把母鹿这个比喻说给她,她哈哈一笑,说这是第六感,准确率95%,也有不准的时候,例如有一天她捂在泡泡浴里享福,出来看见老三正用荧光笔津津有味地划着皮沙发,那时他一岁多。
“那沙发是个设计师作品,意大利定,意大利寄,苦等了半年。知道我当时的感觉么?” 不知是冷,还是隔年余怒,这话是从牙缝里呲出来的。
惜物之人听不得这话,问她,“家里其他人呢,怎么不看着点。” “其他人?哼哼,还不都玩自己的,没人想和老三待在一块儿。” 她捏了下老三冻红的嫩鼻头,亲昵又嫌恶地叫,“小恐怖分子!”,松开了老三的衣领,如夹娃娃机的夹子松开了娃娃,老三跌跌冲冲跑开了。同情完设计师的沙发,我倒同情老三了。
没一会儿,第六感又来召唤她了,她一扭脖子,如一颗射出的子弹,冲去树下的水洼——别的孩子踩水过过瘾,老三嫌小儿科了,竟舒服地躺在水洼里,小脸迎着天空的微月。树边有街灯,映得水亮莹莹,她冲去将他拎出水洼,手往地上一指,老三乖乖坐下,脱鞋,倒水,套上,夹他至腋下,斜拖着一路提来,动作行云流水,这出月光下的默剧,好看极了。

德国生活篇十:膝下三儿,来自莫斯科的辣妈,第4张

老三名叫Leander,浅金色的一刀平刘海,宝石蓝双眼,一方小脸如檐头的新雪,是个男童版“玛莎”(著名俄罗斯动画片“玛莎与熊”里的玛莎,淘气精灵的小女孩),只是不怎么笑,常呆呆的微张着嘴。这是他在幼儿园的第二冬,一件天蓝色的连体羽绒服永不离身,Moncler牌。去年对他还太大,袖子裤脚卷了几层,他在这件衣服里长大。衣服从未洗过,膝盖,臀部累累脏痕,被风雨泥土包了天然的浆,俨然战袍一件。他的冬鞋也大了两号,被他妈抱着,有时使坏,故意蹬掉鞋,不晓得我给他捡过几次了。
Leander是一只天性桀骜的小狮子。有的孩子的底色过于浓烈,初为人的两三年,本色与这个世界相互较量,融合。刚入园那阵,接女儿去,旁听到老师说他咬了谁一口抓了谁一下,Irina便无奈地说,老大老二都不这样(老二确实太平,不爱惹事),天知道这个恐怖分子怎么找到我的。德国生活篇十:膝下三儿,来自莫斯科的辣妈,第5张德国生活篇十:膝下三儿,来自莫斯科的辣妈,第5张‍‍
我见过两次,他因得不到女儿手里的糖,一下子怒了,啪地拍掉糖果,又撒气打她一下。浑身是眼的Irina呵斥他,命我女儿打回去,小姑娘觉得自己比他高一头,应该大人不记小人过,傻眼看着,Leander也傻站着,Irina再次命她打回去,仍僵持着,我看了急,女儿再不上手,他妈就上手了。小姑娘照做了,大家松口气,皆大欢喜。Irina蹲下扶住女儿的臂膀,一口唾沫一个钉地说,Leander再这样,你可以替我教育他!
一年后,Leander乖多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德国育儿界不主张“打回去”,教导被打孩子动嘴不动手,找老师去“和平”解决,老师通常让犯事者道歉。我和Irina对此呵呵呵,持不同意见。这个话题不开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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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rina有一张瘦棱棱的“刀条脸”,这字面看不甚美的三字,放在她身上,有女子的英气。她个头不高,细骨姗姗,却很挺拔。头发染了浅金色,不知本身发色。有一类女人得天独厚,上帝给她们开了后门,只允许其面貌逐渐老去,不许她们身材发生一丁点扩张,她是这类,再生养几个,也永远矫健苗条,给人绝望的羡慕。她很白,冬日尤为苍白,让人一不当心就想到俄罗斯的深雪。爱用大围巾包住头,露出一张狭长的脸,深酒红色的Chloé围巾,映得脸更白。有时她一个转头,我眼前突然一种火车里的人钻出隧道的白亮感。
Irina 的与众不同处有三。其一,生了一溜儿子,老大已十二岁,自称厨房里未诞生过一只蛋糕,一块饼干。“我从没做过烘培”,在这老老小小全民烘培的土地上,这话让我惊掉了下巴,好比一个巴黎人从没去过巴黎圣母院。我对烘培心不在焉,只会弄点简单的,听闻竟有了感激,便问孩子们生日当天,拿什么去给幼儿园庆祝?
“冰激凌,三大桶冰激凌塞给园长!” 铿锵回答。‍‍‍‍‍‍‍‍‍‍‍‍‍
“啊哈!开眼了!” 我又骇又乐,她补上冰激凌的身世,“哈根达斯的,三大桶,保证每个孩子面前有一碗,比做一只蛋糕可费钱多了!” 话落,我们拍手笑。
一个我行我素的妈妈,我心说。她不免要为自己辩白:“ling,我没有时间做一些事,我有三个儿子,得把时间留给更有价值的事。” “比如?” “比如抽时间跑步,游泳,做美甲,上德语课考证书,证书到了手,老三送进小学,我就找个半工,杀回职场。”  
她在俄罗斯时,是日本化妆品Shiseido的分区经理,嫁来了德国,三个儿子生好,近年渐有紧迫感,偶然说起今后打算,口气里有蛟龙非池中物之感。‍‍‍‍‍‍‍‍‍‍‍‍‍‍‍‍‍‍‍
她WhatsApp上的头像一个季度换一次,皆为精致的写真照,室内户外,或慵懒卧于皮沙发,或独立风中秀发飘起,手腕上定是勾着一只奢侈手袋,神情孤傲如大明星。这个档次的头像,在家长群中,实在木秀于林。
“Ling, 市政厅边上有个摄影室,要是路过那儿,顺脚去看看,在街上会见到我。”她坏兮兮的说,“有我拍的宣传海报。” 于是翻出手机照片给我看,一张黑白侧身照,她一袭长袖连身短裙(说是黑裙),袖管是垂飘飘的黑纱,背后是“少女堤”(当地一景点)的一片老楼店铺,稍带着Alster湖水。色调复古干净,她秀骨细肉又有一种棱棱的力量感。方得知她在摄影室做兼职。
“Kinder sind gestern,孩子是我们的昨天”,她的名句,三个单词道出了一个朴素道理,不是看轻孩子的价值,想说的不过是:为人父母,别忘了自我存在和自我价值。这话进我的耳朵安全,有些人的耳朵呢,是哈哈镜,进了那些个耳朵,不幸就走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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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之二:衣品不错,但酷爱奢侈品牌,那些让人瞬间认出的、世俗的主流奢侈牌,这一嗜好挺“俄罗斯”的。在我看,当目光一下被大Logo捉住,就索然无味了,最不喜扫荡似的、绵延不绝的logo。不由使我想到了约会,一个体面的男子微笑着把车钥匙,房产证,学历证,发牌似的放于桌面,有人嫌恶,也有为之迷醉。因而很好理解,用logo吞噬视觉的奢侈服饰、手袋,拥有庞大的忠实消费团。
给些铺垫,留点悬念,才是迷人的氛围,并非让品牌藏头夹尾匿身幕后,而是吊一吊胃口,于不经心间的一瞥见真佛,方为高手。品牌如是,约会亦然。
却有一回,“logo扫荡派围巾”叫我止了语。那天早晨,我俩先后像赶羊入圈,送各自的小羊进了围栏,她蹲在地上给Leander脱鞋,颈间一条绿色稠质围巾吸住了我目光。那沉沉的光滑的稠质,那一片绿,典雅得无法形容,在美色面前,文字如此弱小。满是Louis Vuitton Monogram花纹,却暗幽幽的,让不喜者也网开一面。‍‍‍‍‍
园子里的妈妈大多朴素简单,德国女人大体上不比法国意大利女人,似乎一旦做了母亲,就更得舍弃一点女性痕迹,打扮一切从简,但从简做得若不高明,会露出乏味。在我看,红唇、十指红蔻丹,这多么低成本的自我讨好,是让平铺直叙的身体活了起来。
园子里也只有和Irina,会在半黑的天空下,两人伸出手,就着一点月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换一下指甲油色号。这样好玩的事,与本地妈妈鲜有机会做。

德国生活篇十:膝下三儿,来自莫斯科的辣妈,第9张

之三,她有趣。这有趣在于她的不一样,在于她的俄罗斯气息,她不会乔张乔致地向本地妈妈靠拢,抹去她的异域风情。她骨子里的一点“泼”,一点横冲直撞,莫名叫我喜欢。
她每日骑着坐骑灰色Bobboe(本地常见的带有车斗的妈妈自行车,可载两个孩子),蹬得飞快。早晨我悠哉哉送女儿入园,她已送完脱手,迎面飞驰而来,不减速也不停车,经过时侧头喊一句,“晚点找你有事!祝美好的一天!” 有时听不清,话飘在空中,跟随她,也不知了去向。
有时早晨狭路相逢,她老远就伸出一只手,拿腔作势地点住我,到了跟前伸长她天鹅般的细脖子,说一句,“我喜欢你的围巾。” 过去了,回头又喊一句,“是Sandro的!” 我回喊,“这鹰眼,傍晚见!” 
她眼力凶,和早先混迹于香脂艳粉的行当有关。我身上哪里有个风吹草动,入了她的法眼,就会听到一声赞美。
傍晚我俩园外闲扯,各自归家时,她若是召唤不回两个贪玩儿子,便在一旁本地父母的冷眼里,大喊一声:“Erwin, Leander, komm, Süssigkeit!" (Erwin, Leander,来吃糖!)。别家孩子饿了,也就啃一个面包,她的车里总有各色糖果,害得我家女儿一见她,就可怜兮兮扯着衣角小声要糖,接着又围上了几个孩子,她忙着分,像在广场上喂一群鸽子,围观的德国父母,有的不以为然,有的则两根眉头拧到一块,难分难解了。我虽不赞同把糖果当武器、当安慰剂的做法,但这画面总让我暗笑。她这两个儿子相貌可人,但都小个子,比同龄人矮小,我总疑心糖给吃坏了。
一日将尽,她接了孩子,便从从容容,摸黑带去游乐场;早晨送完孩子,那风急火急的样儿,好比一只跳出鱼缸,投向大海的鱼。

德国生活篇十:膝下三儿,来自莫斯科的辣妈,第10张

这是我们的共同点,无比珍视自由时间,这自由时间即为孩子在集体中的八小时。她是全职妈妈,只有每日五小时的Kita Gutschein(五小时为幼儿园的最低看管时间,不用自己掏钱),其余三小时她花钱买。早上送完孩子,我们各奔东西,各寻滋补,我进咖啡店,看看好文字养养眼睛,这一小时的晨间补品,相当于美人吃的花胶燕窝,滋心润肺。一抬头,透过玻璃见她如一道飞烟而过。她只争朝夕,爱穿红灯,幼儿园外是条繁忙的大路,她机警地两边一探,一晃就到了对边,有时还打着电话单手扶车,如一部轻盈的俄罗斯舰艇。提醒过马路当心,她老老实实地说,车上要坐了孩子,绝不闯红灯。
我理解她和时间赛跑,在这自由时间里,她是一只油门踩到底的赛车。她口里的丈夫,我只见过一次,一个俄罗斯人与德国人的混血,出差频率惊人。她丈夫迷恋曲棍球,有空就带着老大训练,四处参赛,因此老二老三周末也须臾不离她。老大小的时候,丈夫连尿布都不会换,长到了六七岁,丈夫突然间在了,像是突然发现了这个儿子,来收割她养成的庄稼了,带他上曲棍球班,教他训练他,耐心培养父子间的一致兴趣,为今后自己的老年做点好事。带着两个儿子,Irina没有自己的周末闲暇,也因此我们从未约过一杯咖啡,她总摇头说,带上小恐怖分子去咖啡店,是花钱买罪受。
丈夫和大儿子不在家的周末,她偶尔也会花钱请人照看两个孩子一晚,好出去享福。一晚,WhatsAPP上发来一张照,她躺卧着,不见玉面,只见浴袍底下一对白腿,背景环境气派,灯光暖暗,配有文字:我在X酒店蒸桑拿做SPA,这三小时的清福可真贵!
Irina会花钱,也懂节约。去年美术博物馆免费公开日,平日近二十欧一张成人票,因此那天人浪滚滚。我们约了去看,却没遇见对方,一出来门口撞上了。她涨红着脸,头发乱糟糟,肩上两个包,一手抱着挣扎的老三,一手牵着一个,热火朝天的像赶完集,又累又兴奋地说是第一次来,瞻仰了那么多名画,上上下下转了两小时,值!实在佩服她让Leander这只“恐怖分子号小船”在这艺术的惊涛骇浪里浮浮沉沉,飘上了两小时。见我发笑,她单手整理好Gucci围巾,目视远方,正色道,“免费开放日好!我支持艺术无价!” 

德国生活篇十:膝下三儿,来自莫斯科的辣妈,第11张

和她的交谈地点,大多是在园子门口。她唯一一次登门拜访,是女儿四岁生日,请了她家老二。那天我们三个妈妈,一个中国的,一个俄罗斯的,一个克罗地亚的,喝干两瓶白葡萄酒,她做了至少一半贡献。她嘻嘻哈哈,非常开心。之后有一次,我女儿她儿子同被邀请去一个同学的生日趴,我送去了就走,她则带着老三留下。两小时后接孩子,电梯门一开,劈面见她抱一个牵一个,一脸胭脂色,直熏到鬓角,压声说暖气太足闷死了,还是你家生日办得好,有酒,这家只给喝水。说完吐个舌。
生长于莫斯科,要对抗那般寒冷,怎可不会喝酒?有一年的平安夜前,我做了一锅热红酒,灌入保温杯,带两个塑料杯,接孩子去。那天尤冷,和她两人在青黑的暮色里对饮,半黑里她喝得眉花眼笑。她眼力好,嘴也叼,没谁为她做过热红酒,心里一激动,话更镶金边了,“没摊子上卖的烈,你这一吃就是用好酒做的,糖浆也好,果香馥郁清爽。好喝好喝!” 
咕噜噜,咕噜噜,她身体刚喝热,我醉眼如丝了,难以望其项背。月色当头,仰头看看,只觉淡漠又朦胧。
以酒收尾吧。
生活不过是个戏台,天天看本地戏自然乏味,来点异域的、俏皮的、滑稽的,皆为流水日子的闪闪珍屑,今后回忆里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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