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间的真情：当年，我读高中时的校长，后来成了我的岳父

口述：张先金 整理：告别旧时光

1985年的中考， 我考了538分，县重点的分数线是560分，镇里高中的录取线是525分。我接到镇高的录取通知书之后，是当年的8月17日。

那天，父亲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去学校报到，由于不知道具体的报名地点，在校门口父亲问路的时候，遇到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穿着灰色的中山装，他温和地对我们说：“你们直接跟着我吧，我带你们去！”

等我们开学之后才知道，那天带我们去的人，是陈复生校长。他说话不紧不缓，整洁的牙齿，柔和谦卑的姿态，这是陈校长给我的第一印象。

还记得那时的学费是5元，当父亲慌慌张张地赶到报到地点时，才蓦然发现，装在裤兜里的钱已经不翼而飞，我在一旁看着父亲摸来摸去，也急得一身汗。

陈校长见状，大概知道了缘由，就对父亲说：“我先给孩子垫付一下，到时你再还给我就可以了！”

陈校长说完，我的心瞬间安静下来，一晃几十年过去了，那个场景我依然清晰地记得。

开学后，我在班主任老师那里得知，陈校长是济南大学数物理系毕业的，他授课和管理能力特别强，在他38岁时，就做了学校的副校长，学生们都爱听他的课，因此他教的班级的物理成绩，在县里都是名列前茅。

开学后的第一个周六下午，我回到了家，父亲的钱原来掉在了家里的厨房里，于是，我拿着那12元钱，打算在周一时交给陈校长。

周一中午放学，我第一时间赶到了陈校长的办公室，当我把钱交给他的时候，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张同学，你的分数在今年录取的人员当中，处于中等以下，你要努力拼一下，才能走到靠前的位置！”

当时，我听着校长的话，不住地点头。

有一次在食堂吃饭回教室，路上我遇到了回家吃饭的陈校长，他喊着我的名字和我打招呼，我当时开心的不得了，因为他竟然记住了我的名字。

在高二那年，我忽然迷上了武侠小说，就连上课的时候，也会偷偷地瞄上几眼。有一次，我正看得入迷，忽然一只手伸进了我的课桌里，我的书被拿走了，我抬头看时，竟然是陈校长那张严肃的脸。

可想而知，我被他狠狠地批评了一顿，并写了一份保证书。陈校长说：“你家的条件不好，高二是至关重要的转折点，如果你枉费了时间，到时后悔也来不及了，这份保证书我给你保留着，先不张榜公布了，看看你今后的表现！”

陈校长那一次的警戒，使我受益终生，我也由此彻底告别了武侠，安心投入了学习当中。

高三那年高考，我们全校本科上线29人，而我就是其中的一位，我考上了苏州大学。

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市里的政法系统工作，后来，在市里的一次老乡聚会上，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她叫陈睿，比我大两岁，是一家中学的化学老师，我们第一次见面，彼此就产生了好感，但由于思想还比较保守，我也没有多问，

一次回老家时，坐在大巴上的我，正在看书，忽然听到有人和我打招呼，原来是陈睿，于是我们交谈了一路，她说自己住在镇上，父母都是老师。

渐渐地，从交往中得知，陈睿的父亲竟然是我尊敬的陈校长，得知这个消息时，原本自信的我，心里难免产生一丝慌张，我不敢相信，那个令我远远仰望的人，会成为我的岳父。

1995年的国庆节，我结婚了，我也由此走进了岳父的日常生活，在亲密地接触中，也拉近了我们之间心与心的距离。

岳父有三个女儿，我的爱人是他的小女儿，刚结婚那时，我的工资月薪才每月四百多元，为了买房子，我绞尽脑汁，后来还是在岳父的帮助下，我们才在市里有了自己的小窝。

虽然市里离镇上有六十多公里，但我工作再忙，也保持着每周回一趟老家的节奏。每次回去，都会给岳父买一些礼物，有时是好吃的，有时是衣服。

岳父总爱谈起他当时读书的故事，那时他上学，到县城都是步行前往，那时吃的都是窝窝头，也许有过苦难的经历，他生活上特别节约，有一次我发现岳父的内裤上，都打着补丁。

岳父经常对我说，做人一定要光明磊落，否则活着良心上也会觉得不安，岳父还说，自己当了校长，完全是靠努力奋斗的结果。

岳父的谆谆教诲，像标杆一样，对我的人生起了很大的指正作用。

偶尔，岳父也会到我城市的家小住一下，我就会买他最爱吃的东西，鼎力招待。

在岳父六十三岁时的五月，我忽然接到岳母的电话，说岳父已经病了十来天了，初步诊断为胃癌中晚期，最初想瞒着我们，但看到形势危急，才不得不告知我。当闻听这个消息时，我心里可谓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我即刻火速返家，到医院去探望他。

病来如山倒，见到岳父的那一刻，我的心撕裂般的疼痛，望着岳父浮肿的脸庞、苍白的面色，心头一酸，泪目中过往的日子，像风吹动的书，一页一页翻过。

我实在不敢相信，身体一向健康结实的岳父，竟然在短短的两周里，就瘦弱得不成样子。我紧握着岳父的手，眼泪情不自禁地流出来，岳父躺在病床上，一边给我擦泪，一边还不住地安慰我。

第二天，我们召开了一个家庭会议，决定带岳父到上海去治疗。

岳父的手术并不是很理想，当主治医生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当时特别特别的沮丧。

当时我们去上海三个人，我让姐夫回家工作，我留下来和岳母一块照顾岳父。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服侍病人的不容易，尤其是睡眠，晚上就躺在一个小凳子上，睡眠不好，吃东西也觉得没有胃口，尽管我浑身不适，但看到有气无力的岳父，我就咬牙坚持着。

听岳母说，有时晚上，岳父看到我们睡着了，他不忍心打扰别人，就自己起身如厕，结果有一次重重摔倒了。听到这里，我心如刀绞，眼泪刷地一下流了出来，紧紧地握着岳父的手，哽咽着说：“爸，你千万不要这样，有任何事，你就叫我，我一点也不会烦的！”

后来，岳父大便太干，解不出，都是我用指头一块块给他抠出来。

医生曾好几次私下里跟我们说，要我们回去准备办后事。虽然每个人都会有离开世界的一天，但我不希望它来得这么快。

有一天中午，岳父忽然紧紧抓住我的手，似乎要说些什么，但又欲言又止。

“爸爸，你好些了吗？”我的声音有点嘶哑地问他。

岳父微微睁开眼睛，瞥了我一眼，用眼神示意我坐下。他气息微弱，胸闷得厉害，已经无力说话。岳母在一旁说：“你有啥话就直接说吧！”

他缓慢地点头，好久才慢慢地说出了一句话：“先金，谢谢你照顾我这么多天，你受累了，我有你这样的女婿，死而无憾了！”

岳父说完，我登时热泪盈眶，我默不作声，我怕一开口说话会打破这份安详，打破这份温馨。随即，我把岳父搂在怀里，把额头贴在他的脸上。

随后，我就对岳父说，我是你最亲近的人，你把自己最优秀的女儿嫁给了我，我服侍你是应当的。再者，当年我上高中时，如果不是您那一顿训斥，说不定我还是一个农民呢，您是我的大恩人啊！我说着笑着，老丈人也慢慢变得释然了。

摸着老丈人粗糙的皮肤，不知为何，那一刻，我也陡然觉得有些悲凉与感伤。他兢兢业业了为教育奉献了一生，为子女遮风挡雨了一辈子，但他在病痛的时候，却无法为他做太多的担当。

后来，医院又换了一位名医，对岳父采取了一种新的治疗方式，几天后，岳父的身体状况渐渐好转。我和岳母开心的不得了。我多次感叹，真是天助我岳父也！

最初的日子，同病房的人看到我每天为岳父洗脸、擦身、刷牙、端茶倒水，不厌其烦，都以为我是他的儿子，但当岳母告诉他们我是女婿之后，他们一个个都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好事多磨，经过四十七天的治疗，岳父终于出院了。到家后，考虑到家里的环境，我就安排他住进了当地的一家康复医院。每天定时前去看望。

时光飞逝，一晃16年过去了，岳父今年已经80有余，他如今就住在我家，他的内衣外衣和鞋袜都由我来负责，而每天下班后陪伴岳父散步，给他按摩，帮他洗澡，成了我生活的日常。

岳父对我也是各种呵护，在彼此的守候里，感受着男人之间的真情与关爱。

对我的爱人来说，父亲的爱，是她永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亲情宝藏。而岳父对我而言，则是我生命中一段幸运的遇见，我要怀着感恩的心前行，力所能及地给他一个幸福的晚年。

因为，没有岳父当年的教诲，也没有我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