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赵师傅下了班刚吃过晚饭，门外一声“赵师傅在家里吗？”原来是黄书良的声音。他嘻嘻哈哈的站在小院子里，赵师傅一见到他便沒好气的说：“噢，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夜猫子黄鼠狼又出窝了，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赵师傅你真会开玩笑，就是你屋里做家具的事儿，那点税钱我过来拿一下。” “白天不光明正大的收税，怎么改成晚上了，把你的税收证拿来让我看一下，还有发票公章拿着没有？” “白天怕你屋里没有人，所以晚上来找你，税收是代替税所在收税，收据过几天给你送来吧。” “姓黄的，这几样东西拿不出来，别说是税钱，你吃了我的喝了我的不但要吐出来，这可比你那几个税钱要值钱的多，别人给你钱，是为了买个安宁，也是赏你那个妻哥的脸，你简直把他的脸丢尽了。其他人见你戴个大沿帽，稀里糊涂的把钱给你了，世上哪里有派出所代理税收的，你知道啥叫执法犯法吗？是这，明天咱俩在派出所或者矿长那里把事情说清楚，要多少钱我给你多少，你走吧！” 黄书良没想到赵师傅给他来了个吓马威，这一招还真管用，他急忙笑着说：“赵师傅真会开玩笑，我这不是来和你商量吗，没有了就算了，你何必叫真呢。” “黄书良，我给你说，别以为拿了人家的好处没有留下证据，你有点良心就把从那几家弄的钱早早退给人家打工的，至于你私下和那些做家具的人咋谈的我管不了，反正我做家具的木料都是从外面买回来的，条据上一个字不差，你名义上保护木场，背后却帮助有些人偷木场的木头，他们给你点油水，你然后又从木工和油漆工那里捞好处，名义上叫收税，你这些烂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一旦放不下的话，你应该知道后果是什么，事情一旦到了纸包不住火的时候，恐怕你依靠的人也会跟着你要倒大霉了，有些事其实大伙心里明的跟镜似的，为啥不给你说这些话，有人是怕得罪你那个妻舅，有人是惯着你，有人是等着你蹲狱牢，你说我等着你什么？” 赵师傅一番话把姓黄的说的面红耳赤，哑口无言，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滚落了下来，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最后带着央求的口气说：“赵师傅，待我发了工资就把那些钱退给人家，就算你给兄弟一个面子，把这些话压在心里吧，你以后有啥事兄弟一定会给你帮忙的。” “你连自己都做不好，还能帮我啥忙，其他人的事我也就不说了，油漆工小刘的事，你看着办吧。” 他一听这话，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了三百五拾块钱说：“老哥，我一共拿了他三百五十块钱，麻烦你捎给他吧，还有，你哪一天搬新家，兄弟过来给你帮忙搬东西吧。” 经过这件事情以后，姓黄的见了我便远远的躲开了，这让人联想到那个时期的社会现实，浮燥复杂的心情总是充满有些人的心里，膨胀的心理与道德的天枰左右摇摆不定着。人一旦闻到了钱的味道，他们的手段便无所畏惧，就像姓黄的，最起码连做人的尊严都没有了，大的够不着，小的不放过，这种社会陋习已经在这片土地上呈遍地开花之势。人心险恶，社会千姿百态，突如其来的灯红酒绿醉迷了人的眼睛，姓黄的只是一个跳梁小丑，其实更多的隐患是那些卑鄙无耻让人恶心透顶的大小贪官污吏，他们打着为民众和社会服务的旗号，干着欺上瞒下、压榨老百姓、为自己谋取利益的事情，还想让老百姓为自己拍手叫好，甚至树碑立传。从此以后，我这多半生也就和大部分人一样弄不明白，总是迷惑这种扑朔迷离的事情在源源不断的发生漫延着，好像渐渐演变成了人生中一件极为普遍而平淡无奇的事情了，在人的理念当中，好像念书为了当官，当官就是为了自己发财，其他一切痛苦的呻吟声，留给那些自持清高的人去细嚼慢咽，所谓的家国情怀自有那些爱操闲心的人去答理，他们的社会价值就是权为己用，坐享清福…… 在煤矿打家具的木工被限制了，所以做家具的人也就少了。一天，我碰到任大哥，他让我去他家里玩，嫂子无意中问了我一句：“兄弟，旧家具能油成这样的新家具吗？如果能行的话，借时间把我老家的那些家具也油漆一下。” “看你说的啥话，就是费事些，油漆好了不比新的差，兄弟你说是不是？” 任大哥两口子这么一说，一下子给我提了个醒，做不起新家具的是大部分人，而他们家多少都有几件旧家具，自己何不找旧家具油漆呢？ “大哥，只要有人想油，我想油出来比新的还要好，因为老旧家具都是古式的，架子油漆成古色，门面全油成新式的，新老结合，再画些山水花鸟风景，我想这种套色家具一定会有人喜欢的。” 坐在一边打麻将的河南人小孙便问我：“小刘师傅，要不然咱俩去我家里看看，如果旧家具能油漆，我就不花钱做新的了。”一块几个牌友笑着说：“还真是个好孙子，（他们都叫他孙子）你屋里旧家具多，何必再花那些冤枉钱去做新的。” 给小孙师傅家里的几件旧家具油漆的效果还真不错，几件古式立柜、字台、茶几桌子和箱柜经过仔细打扮了一下，整个屋子里面貌焕然一新，从此，好多家里有旧家具的人就开始找我油漆了。有些工人见人家打了新家具，而自己屋里的旧家具好好的又舍不得丢掉，我正好给他们解决了这个现实难题。 转眼之间已经来到了四月天，这一天晚上我回去，雪银正在绕有兴趣地收听流行歌曲，她见我回来了就笑着问我：“俺正等着你，你想跳舞不？”“这几天活太忙人累的不行，那里有心思去跳舞，想跳你一个人扭一扭就行了，待哪一天闲了去舞厅学跳舞去。”“你又说风凉话了，这里要是有舞厅，拉你也不去。” 俩人胡乱闲聊时，我问雪银：“雪银，你说在你屋里和草原上大块的吃肉，我咋觉得总吃不够，怎么在这里干活就不一样了，要是谁家里吃饭炒肉，我咋一点都不想吃，只想吃些素菜素面呢？” “也可能是生活习惯吧，或者是肉吃的多了吧，你肉吃腻了可俺的生活正好缺肉，职工食堂大了，还不是每天凑合着就这样过去了。哎，哥呀，你对俺说实话，是不是想草原上相好的了？” “胡扯乱想啥哩，相好的不正好在身边吗，雪银，听姑父说张望在电话上说，倩倩村上好多人去找他油漆，可他没有时间，问我要是有时间就去那里干活去，再过一段时间，我想到他那里去。” 她一听关掉了录音机，两眼放光般直勾勾的望着我，这时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她整天忙忙的上班下班，一月也就是一百来块钱，如果自己不在这里干活了，她怎么办？干脆让她和自己一块干油漆活，人自由了，也互相有个照应。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她冲过来抱着我，一下子两个人摔倒在床上，还真把我的头碰痛了，她高兴的揉着我的头像个孩子似的笑着，又在地上转攸着小声喝开了： 美丽的夜色多么沉静，草原上只留下我的琴声，想给远方的姑娘写一封信，可惜没有邮递员来传情，来…… 就这样，雪银上完她四月份最后一个班，在倩倩和工友们的挽留声中告别了这份工作，俩人正式过起了长相厮守的二人生活了。 说是俩人一起干活，她一时半会也干不了啥，只是帮忙拿个东西、打扫卫生、打磨一下砂纸，打腻子、刷油漆、帖纸、绘画、制作木纹只能在一边慢慢的看着摸索着，最多的还是平时寂静的油漆生活中，又多了一片欢乐声。 一天干完活天色尚早，两个人去了趟姑妈家里，姑妈一听雪银辞了工作，气的要死，她气冲冲的报怨道：“你说你两个人脑子里进水了吧，有多少人想这份差事，你倒好，不声不响的把好好的工作就辞掉了，这下好了，可以睡懒觉了，可以天天到外面野去了。” “这还不是主要话题，我们学校的校长想让你去学校教美术课，他让我问你愿意不愿意，如果你愿意的话，两个人以后都在矿上上班多好，你们做事咋不和人商量一下？”一旁的姑父也生气的接过话茬说开了。 “姑父姑妈，你们的话很有道理，都是为我们着想，但是我们还年轻，外面的世界这么大，为啥非要在这个山沟里呆上一辈子，树摞死，人摞活，人不能躺在一个地方吃一辈子饭吧。” “好了好了，由你们去吧，恐怕再也没有人为你俩操这份心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有啥事情也怨不得别人。” 其实姑妈两口子的话也不无道理，真正能让人如梦初醒的是当你看透了人情世故以后，才能悟出些曲折道理，凡事只有自己经历过了、吃过亏了、受过伤害了、真正后悔了才能深切体会到什么叫世态炎凉。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只有真情实感的喜爱。人教人很难教会，事教人有时一次就足够了，特别是我们都是成年人，总以为自己的想法做法永远是对的，错误都是别人的。吃亏和不想吃亏就好像吃饭一样，吃饱喝足了人才能正常生长，所谓人叫人叫不醒，痛叫人不吱声就是这个意思。只要人有一口气在，教人一生，学习一生，不经风雨，其智难开。 今年的伏署天气似蒸笼一样让人酷热难耐，这里四面环山，太阳的光线就像烧红了的锥子一样刺透身上的单衣，灼热让人汗流浃背，风儿就像睡着了一样，整天静静的悄无信息，只有机器和运煤车的轰鸣声没日没夜的响彻在这里的天空。燃烧在人们心中的欲火，多么希望能得到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风雨的洗滞清新，好让焦虑的人心里快点平抚沉静下来。 天燥必起风，久旱必逢雨。一天响午刚吃完午饭，我站在王师傅家的门畔，放眼四周，天空渐渐乌云密布，离这里大概有几百米的沟渠里，有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正在河渠中间的沙石礅上玩耍。不一会，一缕缕微风慢慢的撩动人的衣服，让人浑身倍感清爽凉快，我心里一阵窃喜，终于等来了夏天稀缺的丝丝凉意，炎热的阳光与沉闷的心情也终于得到了短暂的缓解。但见西北方向天色越来越昏暗，空中隐约暗流涌动，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突然间狂风大作，山呼云啸，纸屑随即漫天飞舞，豆大的雨点顷刻间随怒吼的山风倾泻而下，让人有些站立不稳，我正准备转身向屋门跑去，可不由得顺着沟壑两个孩子那里望了一眼，只见山洪从后山深沟里汹涌而来，两个在沙渠里玩耍的小孩子正沿着水渠往小路上跑动着，怎奈埂子湿滑，他们人小力单难以攀爬上去，一直在那里挣扎着，我脑袋嗡的一下，头皮一下子发麻了，便站在高处朝下大喊大叫起来，住在山脚下的一户人家跑出来一个女人，她跌跌撞撞的向着沟渠奔去，但洪水还是一涌而下，大一点的孩子死死的抓着一块石头不放手，而小一点的那个一下子被水淹没了。情急之下我从四五米高的院畔一跃而下，脚下一滑，整个人顺着沟渠滚了下去，正好掉到渠沟的水中，当我从泥水中爬起来时，一个裤腿已经扯成两片，当时谁还能顾得上这些，我沿着水渠不顾一切的向下方追去，那个女人把那个大孩子已经拽了上来，她又顺着小路朝下撵去，倾盆大雨让人的眼睛无法睁大，在离大桥不远处是一片平坦沙地，那里堆放着用铁丝网捆绑起来的一长溜大石头，水从石头缝隙往外流淌着，而小孩子的衣服正好被铁丝网钩住了，他躺在水里不断的挣扎着，眼看水将要漫过石头了，我一把把孩子拉住，水的冲击让我有点站立不稳，只好一只手死死的抓住铁丝网，正好女人赤着双脚也赶到了，她情急之下将孩子的裤子撕破，我抱着惊慌失措的孩子赶紧离开了水渠，两个人艰难的向大路上爬去，大一点的男孩子已经站在桥头上了。 上到大路上再回头朝桥底下看去，让人心有余悸，要不是这一溜溜防洪石堆放在这里，要不是孩子的衣服被铁丝挂住，后果真让人难以想像，这个正在井下上班的男人要是回到家里，那个场面叫人情何以堪。 西边天空渐渐晴朗起来，但这里的雨还在不停的下着，这时从大路转弯处跑来了一帮子男女，他们一个个都像落水鸡一样浑身湿透了，我一看雪银和王师傅也在其中，心里感到一阵高兴，更多的还是十分满意自己今天的勇敢举动。再看看抱在怀里的孩子，他的头和面部被石头磕碰的青一块紫一块，污泥下一双乌黑的大眼睛还东瞅瞅，西瞧瞧，竟然朝着我笑了起来，我又觉得一阵阵的欢喜和心疼，当一个年轻人抱过孩子的时候，我心里如释重负般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才觉得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但我还是咬紧牙关在雪银的搀扶下努力朝住处走去。 我睁开眼睛一看天马上就要黑了，自己躺在被窝里仍觉得浑身酸疼，可能是感冒了吧，这时雪银从王师傅家里收拾东西回来了，她掏出感冒药让我吃了，她问我吃晚饭不，我一点食欲都没有，她说自己已经吃过了，走时见我不停的打喷嚏，顺便买了感冒药，接着她便开始清洗一堆湿衣服了。 “哎，你今天差点没把人吓死了，俺在屋里头听到你大喊大叫的，跑出来却不见你的影子，在门畔子一看你朝沟底下滚去，俺叫来王师傅一块朝下面撵去，原来你才是舍生忘死的去救人了，佩服呀佩服，原来俺还嫁了个大英雄，俺这一下午一直都在想这件事，你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俺心里的苦该给谁去诉说，这会儿俺该怎么办呀？”她说着说着已经泪流满面，我强颜欢笑的安慰着她，直至她破涕为笑。“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雪银一听是王师傅的声音，她把门开开，原来是落水孩子的爸爸来向我致谢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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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情歌（39）作者刘会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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