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大考（版画小说）

邓扬威版画《山间芭蕾》

很特别，很难得，今天参加大考的三个人物都齐集在仙女山：芭蕾舞演员林西音，摄影家李力，派出所所长洪立三。齐集的缘故，是他们的考场，就在这山，这道瀑布。

林西音的大考是艺术。拍一组照片和视频，以展示她两年多来的舞蹈创新成果：《山间精灵》。这组舞蹈与一般剧院舞蹈不同，它追求舞蹈与自然的融合之美，用舞蹈来描绘四季的更替。《山间精灵》此前已经立项，而最终创作成果，包括论文，将呈给一个由世界各地艺术家组成的评委会，以评价创作的成功与否。若评价是失败，那么从头再来。若评价是成功，那么林西音将会乌鸡变凤凰，得到一项非常响亮的荣誉：国际山间芭蕾舞蹈家。

李力的大考也是艺术。角度新颖的影视创作，依托林西音进行，与林西音项目合二而一。李力认同，追随，崇拜了林西音多年，心甘情愿做她的御用摄影师，也有不错回报：《山间精灵》摄影大片和视频，一直有稳定且逐渐壮大的粉丝群。粉丝们的打赏已经撑起了林西音和李力的创作和生活费用。《国家地理》杂志也联系了李力，邀请他以《山间精灵》立项拍一组大片。一般人不太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实际上，有顶级杂志签你，意味着你就有行尊地位了。

洪三立的大考则与艺术无关。他喜欢挑战自我。他请缨到仙女山瀑布派出所工作的原因，是这个派出所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安全难题：仙女山瀑布很美，特别是站在独木桥上摆姿态，走秀等，水花撞击，仙气袅绕，色彩变幻，真的很美，以至有大V说在广州没到过仙女山瀑布，青春就等于白过了，云云。问题是美则美矣，险却甚险，历年来仙女山瀑布，特别是从独木桥上滑落的旅客不少，游客摔死摔伤，好像都不算什么大新闻了。今天，恰逢疫情封控放开，估计又是仙女山游客蜂拥而至的周末，洪所长，准备好迎接这次安全大考了吗？

一众人的心，今天都忐忑着。大家都不敢休息，全都守在岗位上，包括地方政府的负责人，景区的负责人，仙女山瀑布派出所中洪所长的同事等。

实际上，针对仙女山瀑布安全的研究一直没有中断过，大家都非常重视这个老大难问题，专题琢磨了很久，甚至找来了美院老师，帮忙画了多幅移花接木式的效果图：包括为独木桥加上护栏；也包括把独木桥去掉，换上水泥桥或钢桥。问题是听听介绍还行，一看图则大失所望！仙女山瀑布仙气荡然无存，说得难听点，景区核心形象从西施变东施了。

这其实是审美般配与否的问题，譬如广东家常美食鱼香茄子煲，茄子和咸鱼就是绝配。若想改变，不管你用什么鱼，即便是用活奔乱跳的老鼠斑，深海大苏眉乃至售价不菲的蓝鳍金枪鱼来替代煲中的普通咸鱼，都不适合。瓜也是，若弃用茄子改用其他的瓜，那么最终结果也都是毁掉这道菜了。眼前仙女山瀑布的独木桥是根碳化了的，千百年前就摆放在瀑布上做独木桥用的大树，与环境已经形成绝配，你要改动，它的美就死给你看！

洪所长立下了军令状：任内在不损害景区美的情况下保障游客不再发生重大安全事故。很长时间以来，他不时盯着仙女山瀑布出神，不歇地想着招儿；还特意买来稀奇古怪的材料，没日没夜地捣鼓。当然，他也没忘记集思广益，恳请大家群策群力，拿出最好的主意来。

洪所长可否成功？难说。但他解释项目的观点很有意思：“仙女山瀑布景区就像围棋，有两眼，是活棋：一只眼是瀑布独木桥天然的闪亮之美，另一只眼是景区整体的自然质朴之美。千万别把眼给堵了”。他认为轻举妄动——譬如开来挖机大搞一通，肯定犯错。他以蠢蠢欲动，欲以医美大幅度改造面容的姑娘为例：“你们要想清楚，上天赐予的美很美妙，也很微妙，一如仙女山瀑布。

回头，继续说今天的事。林西音和李力很早就来到仙女山瀑布了，他们知道时间晚了，人头涌动时拍什么都不是艺术，只拍到黑压压的人头。8点正，林西音换好衣服说：“亲爱的，来点音乐”。李力说：“好的！你先喝点水，稳定一下情绪”。8点1分，李力摁响了音乐，是圣桑的《天鹅之死》。音乐不太吉祥，幸好后生不信邪，笔者也不迷信。凄美的大提琴声在瀑布流水声的加持下显得神秘而空灵。8点2分，林西音接过李力递过来的水一饮而尽，之后走上独木桥，李力的镜头一路跟随。

热身之后的林西音随着音乐舒展腰身，慢慢进入状态，开始激越地舞动了起来。李力不断调整角度，拍完视频，又拍大片：一张，一张，一张，再一张时，忽见林西音脚下一个趔趄，李力急忙喊了一声：“注意……”话音未落，林西音滑倒在瀑布的激流中，又立马消失在喧哗的瀑布浪花里了。这时的时间，是早上8点6分。

仙女山瀑布不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的那种，而是有多个跌级的那种。李力放下相机，连滚带爬，沿着瀑布的跌级寻找林西音。山间里不断回荡着他的呼唤：“林西音，你在哪？林西音，你在哪啊？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救命啊，林西音你在哪？”路上多个游客也自动加入了搜救，帮忙喊救命。

找了半天，喊了半天，李力嗓子都哑了，一直找到瀑布与河水的交界处，他猛然醒悟，报警！于是立马拨打了110，仙女山派出所就在瀑布下，电话一拨即通，接电话的正是洪所长，他听完李力报警，居然噗地笑了，自言自语地说：“仙女山真个是生意兴隆呐！这厢，舞蹈家我刚捞着，哪厢，就立马来人追要了啦，呵呵！李力，别喊了，来派出所吧！”这时的时间，是早上8点10分。

原来，林西音已经被派出所捞着了，洪所长把她带回了派出所，煮了一大碗姜汤正给她压惊呢。更奇特的是，林西音几乎一点伤都没有，只是这短短的几分钟内，使她扎扎实实地受到了惊吓。

洪所长十分兴奋，他的大考看来是过关了！他与林西音的大考及李力的大考完全不同，艺术考试只是证明个人的实力，而安全考试可是人命关天呐！对此，网红，估计将会更红的洪所长倒是有清醒的认识，他说：“我的安全大考通过了没？还需要一段时间检验”。不过，是怎样成功地捞到林西音的，洪所长倒没卖关子，他指着屋里一副渔网说：“非常简单，就在第二个跌级隐秘的拐角处，我绑了一副从海陵岛老家带回来的渔网，结果就顺利捞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