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凤凰是怎样飞起来的——专访日记 || 作者任笃让

按语：《山凤凰是怎样飞起来的——专访日记》是十四年前（2009年）的采访日记。据了解，目前五姊妹都大学毕业，有了理想的工作岗位。其中四个姐妹全部完成了硕士研究生的学业，一个在大学任教。这在宕昌县为个例，在全陇南市也数一数二。

山凤凰是怎样飞起来的

——专访日记

作者    ‖    任笃让

一个大山深沟尽头的世代农家，同一年一次考取三个大学生——两个考取兰州大学，一个考取南昌大学。第二年又考取一个甘肃交大。这在陇南全市是数一的，在教育基础十分薄弱的西部特困县——宕昌，更是破天荒的事。

得知这一消息后，我决计前往一探究竟。

2009年12月10日，由我妻子特约一个熟悉的摩托车手安师傅，送我们去拜访这个四名在读大学生的家——宕昌县沙湾镇杨何家村何五财家。

这条沟叫水峪沟。

水峪沟全长约为20华里，两面石山夹峙一条沟，溪水常年清澈见底，流量可观。这条沟通车已数年，汽车可通到村口。

沟之狭窄，山之峻高，与官鹅沟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两岸石山，或青松倒挂，或草色青青。有几处特高的石山，如刀劈斧削，直插云霄。风景之秀丽，其观赏价值与官鹅沟相较，毫不逊色。

整条沟开发不足，虽通了简易公路，但投入过少，道路之状况甚差。有三分之二以上的里程，水道与车路共用，也就是说除河床之外，很难再开出一条车路。有三分之一的旱路，或与溪流并行，或与溪流交叉回绕。有些路段坡度过大，如果是大卡车，就必须装载一两吨货物，才能爬上去。没有相当的技术，要把空车开上去，还真不容易。

那天的天气是冬季里常见的大晴天，红日蓝天，时而有朵朵白云。我惦记猜想着学子成长的家乡及其成长的故事，心情如同天气一样的好。

上午10时，从国道212线上堠子村水林子桥沿沟向北行进，摩托车基本上全在浅而清澈的溪水中费力地前行，车轮带起的水珠很快打湿了裤脚及深腰的棉皮鞋。大约走了10华里之后，溪水之河床砂石异常松动，摩托打滑，左右摇摆，不能继续带人前行。我们步行，几无干处，跳过来跳过去地走。而摩托车手一人骑行都举步维艰，两只脚不时左右身不由己的踩入溪流，一双鞋子两下就装满了水，甚至半截裤腿全湿透了。

走过这一截最难行的路，到了峡前村。到一个老朋友家架上大火烤脚、烤鞋。故人具鸡黍，共饮二醪醘。

傍晚，由峡前村一个姓罗的师傅用他自己的大卡车送我们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杨何家村。

杨何家村是水峪沟左侧的尽头。狭窄的沟，两边崇山峻岭，到此处一下子开阔了许多。站在这个村的后面高处，觉着自己进入了大山的怀抱。后面及左右的山高峻而绵延，原始森林虽经大跃进时期的乱砍滥伐，但还是留下了许多。苍松翠柏向人们展示着自己顽强的生命，也永远带给人们希望之色——绿色。这个三面环山的小山村，尽管局面小了一点，但它是我所见过的群山环抱的小砂锅式的山村中破绽最少的一个。三面高山环绕，朝东一个小的出口，一股溪流紧靠东面一座大山，山顶形成一个马鞍，又像一个天然的笔架，只是稍微斜了一点。整座笔架山又像一个天然屏障，又如一扇大门，使这个小局面的村庄藏风聚气，藏龙卧虎，人才辈出。

晚宿于村中一好友家，听着山风林涛，感受了世外桃源般的宁静。

杨何家村，古来两大姓：杨姓何姓，故村名杨何家村。村中杨姓，有副高职称的医生一人，有一般公务员或老师数人，近些年考上大学的有五名。而何姓的自何五财家起一鸣惊人，08年一次考上三名女大学生，09年又考取一名男大学生，声名鹊起。

何五财，1963年生人，相貌平平，只上过三年小学。但你近距离的接触并交谈，就能感受到，这是一个智商相当高的人。不仅记性好、悟性甚高，而且手巧，在农村是能工巧匠。木器家具、铁器农具打造无所不精，也长于农机具的修理，目下开着一爿油坊。交谈中，你可感受到其思维之敏捷，且有几分幽默风趣。说到三个女儿同榜题名的事，他的眼睛里放出些许光芒。其妻，读过初中，是颇为能干且敬老孝亲的农村妇女。

在农村，没有男孩不行。夫妻俩连生三个女孩，几乎一年一个：长女名春妍，次女名小妍，三女名改妍。改者，变也，想生个男孩的意思。第四个藏来躲去，终于如愿以偿生了个男孩，取名宝杰。“计划”之后，不留神又生了一个女孩，取名宝霞——这似乎是计划生育专干的话题，且打住。

一般的家庭，老大的责任重。这一家姊妹五个，到龄上学，成绩优异，自不必说。值得一说的是老大。

当老大春妍长到入学年龄时，小妹宝霞不期而至。父母起早贪黑干农活，忙得不可开交。照看小妹的任务责无旁贷地落到了老大的肩上。春妍自幼聪颖，有读书之志。看着两个小妹妹天天上学，成绩日进。春妍多么着急，多么地渴望上学求知。他翻阅妹妹的课本，让妹妹教自己识字。常常对着尚不懂事的小妹说：是抱你才耽误了我上学，你长大了，爹妈让你读书，要是不让我读，我就不答应。后来家里给她买来了课本，她一边看小妹，一边自己读书。不懂的地方由两个妹妹放学回来教，父母收工回来也教。当读到小学三年级的课本时，数学的难题，家里的人已力不从心。母亲着急，见了有文化的人就请到家里为春妍辅导。春妍晚上也跟着成人们上扫盲班。13岁时，小妹已可以上学前班了，不用专人照看了。春妍始上学，第一年插入小学三年级，学习就能赶上。第二学期，作文成绩优异，作文大赛中获奖，从此年年受奖。

春妍学习刻苦努力进步快，老师也喜在心头。她没赶上义务教育之免费，五姊妹同时上学，有时家里连书本费都交不起，老师们常常为之垫付。

春妍一路领先，以优异成绩考入一中，两个妹妹同时考上，第二年弟弟也考入一中。春研不仅学习好，而且非常懂事。她明白父母供他们四个子女同时上高中费用的来之不易。四人中春妍主动当起了“家长”，负责管理弟妹包括自己的吃住用度。不乱花一分钱，从不像别的女孩子一样赶时髦，从不同别的同学攀比，衣着打扮四个姊妹一样朴素，从小没有乱吃零食的习惯，包括一个冰棍。心无旁骛，一心扑在功课上。

08年高考，三姊妹同榜题名，春妍小妍考取兰州大学法学院，改妍考取南昌大学医学院。09年，弟弟宝杰考取甘肃交通大学。上大学第二学期，春妍就获得了奖学金。在兰州的他们三姊妹的用度继续由春研负责，大家艰苦朴素，伙食费用也极低，据说每人每天伙食费不超过五元！先别说营养如何，他们能保证吃得饱吗？

5·12地震过去大半年之后，戊子年腊月二十九日，中央派出的灾后重建考察慰问团来到了宕昌县。当慰问团得知何春妍三姊妹同时考取大学的消息后，要特意专访何家。

沙湾镇领导提前电话通知何五财：煮上年猪骨头肉，煮上洋芋，拿出蜂蜜，摆上核桃、柿子等土特产；到邻居家借上几个火盆、几个小饭桌，准备迎接慰问团。亲戚邻居帮着忙乎。

大年除夕早上八点多，慰问团一行在县领导的陪同下来到了三个大学生的家，嘘寒问暖，激励学子。照相摄像，让大山深处的村民一开眼界。

慰问团见其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即生悲悯之心，又因三姊妹读书之刻苦，为人之淳朴，事迹之感人。此情此景，一行人私人掏腰包凑集起来的钱，给姊妹几人每人500元的压岁钱。场面之感人，不必细述。

2009年12月18日草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