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感下的张掖城

一个月前，兰州的亲姐最终在被所谓的“感冒”折磨了三天三夜后拨通了我的电话，她有气无力的诉说：头晕、头疼、高热、浑身乏力，我已经有了初步诊断：流感。第六感告诉我：流感要来了。

果然很快流感就席卷了全中国，包括河西走廊的重镇-张掖。如果说2003年的SARS成就了板蓝根，那么时隔17年，2020年的流感便造势了奥司他韦。昨天听科室的护士妹妹说奥司他韦断货了，整个市面上都没有，价格一再攀升。而医院里挤满了流感的病人，或是老人，或是学生，最多见的便是小孩子，儿科病区一床难求，儿科医生通宵达旦，深夜里的儿科住院部貌似春运火车站。看着人来人往的医院好似孩提时的集市，好生热闹，流感下的张掖城仍然喧闹、静谧、温柔。

夜越来越长了，我却经常失眠，很累有的时候却彻夜难眠。

前几天“今日头条”的一篇文章《1.5万儿科医生消失背后，9000万中国家庭无路可退》，引发了儿科圈内的疯狂转发和评论，一时间大家忧心忡忡。扳着手指头算算我来到儿科的这十年，前前后后有6位医生离开了这个让人欢喜让人忧的岗位。

作为一个十年的儿科医生，毫不夸张的告诉你我不是在值班的路上就是在下夜班补觉的路上。2017年，我国儿科医生缺口已经超过20万，儿科医生总数仅有10万人，我国0-14岁的儿童约有2.6亿，10万儿科医生要服务2.6亿儿童，好可怕的数据。我们来看一下张掖：张掖共75个儿科医生，儿童16-17万，也就是说一个医生要服务2130个儿童。我院的儿科医生这个季节每天门诊量可达150-200人次，按照8小时来计算也就是2.4-3.2分钟要接诊一个孩子，包括孩子的问诊、查体、开具化验检查、治疗方案等等。

如果你单纯的认为医生只是在看病，不好意思，你大错特错了，要专心致志不能出现任何的诊疗错失，又要照顾到孩子的各种情绪；要让孩子体验到妈妈的慈爱、爸爸的勇敢、奶奶的慈祥、爷爷的深情；安抚孩子的同时又要兼顾家属的心情，要劝慰、要宽心、要爱心、要细心；解释病情要到位、准确，既要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又要有谈话技巧，拿捏到位，同时时刻准备为其八大姑七大姨掐人中、扇脑壳；如果有一个膀大腰圆、披金挂银、满身纹身的人冲到你面前，操着乡音：我说你这医生，咋个回事，看个病磨磨唧唧，我家娃烧到39℃了，出了问题你能负责不？

遇到过各种各样的患者的我，来告诫一下还有着一腔热血满腹正义感的小年轻：收起你的义愤填膺，正确做法是不瘟不火的回答“问问其他家属如果他们愿意让你优先我就给你先看”，是的，我能想象你的大义凌然会反问我当年的医学生誓言都抛到九霄云外了么？别给我整那么高大尚的东西，不为别的因为和他理论的这5分钟你可以完成2个孩子的接诊，可以解决2个甚至4个或者更多家庭的问题，原因仅此而已！

儿科医生正在流失，因为想要创造神话太难，太累，终究是一场空，一个人是一群人的缩影，1.5万儿科医生消失背后，是9000万中国家庭的无路可退。

2020年1月5日，在新年的第五天，北京八宝山殡仪馆举行了杨文医生的遗体告别仪式，杨医生被追授了各种荣誉称号。关于杨医生的生平回顾，有这么一段话让人潸然泪下：她业务能力扎实，服务态度和蔼可亲，视患者如亲人，处处为患者的安危着想。她团结同志，乐于助人，备受大家尊重，是大家眼中的“好大姐”“好医生”。

就是这样一名好医生，好大姐在2019年平安夜的凌晨被残杀了，手段极其残忍，以至于看了当时的视频录像却不敢相信，更不敢回想：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而手下的手术刀却不曾停歇，120救护车奔跑不曾间断，发热的孩子仍然在一个个深夜里一次次呼叫着已经连续上班24小时班的儿科医生。

离杨文医生的遇难已经整整15天了，网络上的帖子也渐渐沉底，愤恨的声音也渐渐消失，热搜上的热点已经换了好几轮，大家谈论着年底的奖金、马上到期的归档病例、明天棘手的手术以及过年的倒班，算算今年是否能回一趟3年没回的老家。时间总会流逝，渐渐的，杨文医生会变成中国历史上被杀害的医生中的一员，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真相让人触目惊心，就是这么残酷。

年少的时候我读不懂鲁迅，读懂了时候已不再年少。

我不能感同身受杨文医生从国外回来的儿子看到自己的被残害的母亲遗体时愤恨、失望、凄惨、痛苦，再多的辞藻也无法言表；我更难想象，她年迈的白发的老母亲在看到自己女儿的刹那间能不能坚持看一眼，就一眼，被割头，那是很具有年代特性的酷刑，为何！为何会落到一个好医生，好大姐身上？

中国的医疗行业问题重重不是三五年造成的，既然也不是三五个小医生能改变的，即便现代医疗如何发达先进，医生终究只是在治病救人而绝不能起死回生，医疗并不是像大家想象的那样药到病除，事实上生老病死，自然规律，很多事情我们一样无能为力，医生一样生病，一样无药可救，一样会面对死亡。

我们不是神，我们只是人，更不能创造神话，这一生，能活着为你守候，足矣！

流感下的张掖城，下一场雪吧，下了雪流感的肆虐会收敛，孩子们会开心，那盏为医生留下的深夜回家的灯才能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