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起初・纪年》欣赏:​4

王朔《起初・纪年》欣赏:​4,第1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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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明日,王恢安排我和呼衍朵尼早起见面,因为巳时还有会,时间定在辰时。我也学单于,跟王恢说待会儿朵尼来了我不说话,全你说,咱们给他造一假象,假装你是我大阿克为甚。王恢说行。我说你上来你上来,你站我身边来。

一会儿,朵尼来了,后脑勺扣着獭帽,俩膀子架一毛领大鳖,跟鹰似的。当日虽叫冬十月,长安唧鸟还在树荫里叫呢,我们都穿绸,朵尼泗脖子流汗,宣室刚翻修过,原先石地换成一种据说可防刺客木地板,光脚踩上去都吱吱扭扭响,朵尼汗珠子又大又沉,掉地板上跟 鱼吐泡似的啪一声、瞰一声,人没到,汗味儿先到了。

朵尼撑着衣裳说天所立匈奴大单于敬问皇帝无恙。

王恢说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朵尼叽叽咕咕说一堆匈奴话。王恢叽叽咕咕回一堆。朵尼开始往上传礼物,王恢下台阶一件件接上来,说您都认得我就不跟您一样样报了。我不暖暖,就瞅着王恢。王恢扭脸喊:河磨玉!紫貂皮!精炼羊奶酥酪——阿努努!

朵尼弹衣裳,说艾未立克纳苏马苏给未钥匙?

王恢说不!

朵尼说萨特内则马弄内夹克?

王恢说塞内堤内。

我说他说嫩么长你怎说嫩短呀?王恢说问咱们和亲的事呐,我说行。我说我怎么听你说的是不阿?王恢说匈奴语“行”就是“不丁他问乃天,我说听您的。

朵尼说阴筐梦特龙夹泥索列没鞋拟似特优龙。

王恢说非要听您亲口说行。

我说不!

朵尼弹衣裳,说秋陪谁配淋得淋。一边撑衣裳一边低头抚胸鞠躬,一步步退出去。

王恢一边鞠躬回礼一边翻译:感谢皇帝。

我说特马者。王恢惊回首:您跟哪儿学的这句?

我说是不是不该搁这儿说呀?

王恢笑:说就说了吧,您还是憋不住。

我说匈奴这个礼还是很有意思,说撤没有转身就走的,是不是对尊者才这样不能把屁股冲人。

王恢说不熟的人也这样,怕背上挨一箭。

我说怎么进来我没印象他行过礼净瞧撑衣裳了。

王恢说内就是礼了,他还抚胸呢你是不是以为他挠痒痒呢。

我说以为他热呢。哎他怎没摘帽阿,我还等着看他发型呢。

王恢说是哈应该脱帽,匈奴人进人家都要脱帽,哪么毡房里只有女人,没拢火冷得冻掉耳朵,也要先脱帽问候完再捂上,这是客礼。但是自高后起,匈奴来汉使者就不脱帽,以示倨傲。查阅大行所存惠、文、景三朝匈国来使注备,皆曰:倨礼不拜。臣深以为恨。

我说你很看重他们么,这些匈奴人是你朋友,超过父母、妻儿和我,你的君父?王恢说没有阿,我都不认识他们,我只是……我说那你在乎他们干吗,长安城里那么多人,有自命不凡的,有刻薄的,有心理阴暗的,你估计有多少人会说你好,欣赏你,一半有没有,三分之一?王恢说到不了,他们也不了解我。

我说你会恨内一半、三分之二么?王恢说不会,他们是谁呀?我跟他们过不着。我说还是的,匈奴就跟咱们过得着了?内帮土鳖,吃饭碗都不洗,还拿舌头舔呢,跟他们比谁更瞧不上谁,谁更无礼,把孙子比下去了,有意思么?他们怎么看咱们,不重要,今天咱俩表现 就很好,他倨傲无礼,咱俩都没发脚。下回还这样,他爱怎么演怎么演,咱们要是多说一句,就是给他脸了。对这帮缺最好的回应就是:我都不知道你急了。

王恢说上,上,特想问您一句,今天你假深,忍着不说话,有意思么?

我说嗯,我发现我还是一爱说话的人,憋着光听别人聊,比什么都难受。

出门登车,紧赶慢赶抢道并线闯红灯笼到达一署(马迁按:时, 长安在长乐未央两宫门外、北阙甲第胡同口、甲一号院、北军总院几个重要机关路口都建立了根据灯笼指示通行制度,红灯笼停,绿灯笼行,由各单位看门大爷执行,平时挂红灯笼禁行,上銮驾一路绿灯笼,当时不叫交通秩序,叫警辟),已是巳时三刻。李广程不识都在院里蹲着。我说对不起对不起来晚了有点事,你们怎么都不进去呀? 李广说你进去瞧瞧就知道了,下不去脚。我说怎么会呢我来过呀地方够使。说着抬腿进了作战室。屋里当界儿安一巨宽方正台子,上头一 半苫布一半全是灰,地下也到处是黄土、砂子和灰浆。夏侯[1]跟阿老窦婴田蚡几个虫分面对墙仰着头伸手拿柞比划,说这顶天立地能挂三丈……

我说你们装修呐?几个人回头说:阿,你来了。

夏侯赐说我们正说地图将来挂哪儿呢。我说咱们有地图了?夏侯赐说阿老答应送我们一幅,上回打闽越您不是批评我们了,行军靠打听,追击靠脚印,我们就和二署合作,准备改变这一状况。阿老说正在绣,进度比较慢主要还是一些地方的地形还没摸回来,绣女有时要等,有时窝工。夏侯赐说所以我们决定,还是先用这个沙盘开——会!夏侯赐一使劲,把蒙着台子苫布掀开,露出里边土捏的小山脉、牙签扎的小树林、绿丝绒栽的草皮和白绫子粘的河流和零星散落山水其间杂以上了油彩小泥人。

夏侯赐说也是正弄着一半,现在能看的主要在我们方面,匈奴内边主要山脉、河流、二十四个大领管区图有了,还没来及施工。

我扶膝半蹲细瞧,指一条白绫说这是黄河对不?

夏侯说对。

我说这是阴山。

夏侯说看出来了?

我说很明显。搞得不错嘛,很精致。

田蚡说没法不精致,他把横门九市最好的盆景师傅、糊窗户扎席棚高手、泥人世家全调来了,我们家老太太过生日,想在花园扎一席棚,送老太太一套兔爷都找不着人接活儿。

我说这里有糊窗户扎席棚什么事?田蚡说您没看出来,这里耍的全是绢活儿,整个作品底下先要拿一张整绢绷上,先不说纺出这么大 一张绢有多么难,就说这绷,没扎过十年席棚就绷不直,就起缗,再糊三层帛,不是糊窗户老手打出内箱子就起疙瘩,就刷不平,兹凡有一点不实,将来就跟内烙饼似的起层,遇热鼓包,凉了窝陷,在上面做的地势就要变形,戈壁起山,山今高明儿低还歪,不能反映真实走向和标图。

夏侯憨厚笑:作战沙盘不敢不用心。陛下您往这边瞧。一排人让出墙根,墙根码一组架子,上下三层,摆满巴掌高素色泥人,凑近一瞧,全是士兵,一组左衽开身直襟上衣,合裆扎腿裤,足蹬毡靴,手执弓和直刀;一组窄袖过膝宽袍,外敷革纹坎肩,同样毡靴,持手盾短矛;个个端肩翘须,扬眉豁目,神气活现。

我说这是匈奴兵阿!捏得好,脸上胡子都能数出根儿。田蚡说要不说是专捏兔爷的呢。

夏侯说这是一部分,主要是弓骑兵和矛骑兵,还没来及著色。将来我们准备根据已掌握军臣单于左右贤王以下二十四位带兵将领真实画像请泥人刘捏一组一比一等高群像,再把收集来匈奴贵族穿过的靴 帽鳖服给泥人穿上,和这组当兵的群像摆在一起,在骑裆阁搞一次匈奴各军兵种识别展览,让我军每个高中级将尉都对将来战场上可能遇到对手做到心中有数。

我问阿老二十四大腕儿长什么样都搞到手了?

阿老说二十三个有了,就差右大都尉,今年蹄林大会他报病危没来,我们准备等他一年,看他死得了死不了,死不了,还不来,我们就去讶依思河谷找他。

我说紧西边了,那可够远的。

阿老说再远,天边,也要见到他。我们下的决心是不止这二十四个大头头,五年之内,左本右三部,骨都侯以下千长、百长——争取到什长;还有各部自封裨小王、相、都尉、当户、且渠——全部匈奴部队、军政首长都给他捏一个像,建一套档案。

我说好!建议将来工程完成,找一个地方,把这个展览变成永久性展出,组织部队参观。将来匈奴不再为患,也可以开放给老百姓参观,也是国防、历史双教育,告诉子孙我们曾经面对多么强大凶恶的 敌人。

郦坚说泥人刘,等高——不就成雕塑了,行么?

夏侯赐说他说行。郦坚说他说行?我可知道,捏泥人和庙里堆伏羲爷、女娟奶奶像不是一回事,请的师傅也不是一拨人。上回接壁儿九天巫祠迁祠,再造九天娘娘真身,我去看了,我孙子地上拣块泥,请人师傅给捏个蛤蟆,人连我一起鄙视了。

夏侯赐看田蚣,田蚡说一回事一回事,都是玩泥。又附耳跟我嘀咕了几句。我说他呀!他不是卖小肠么,怎么又泥人刘了?田蚡说说是本来干的也是剖肠开膛的活儿,解剖熟,练小吃摊是勤行,一年到头跟毛兔子似的,就改了手工艺,好歹是坐堂经营,家里后山墙掏个洞,隔着窗就卖了,虽也是满手泥,身上内懊糟味儿去了,到哪儿遇见狗也不冲他毗牙了,老来找我,问有没有大活儿给他,掰不过面子就推荐给夏侯。

我说他不行,照顾,上林苑有的是刷墙的活儿,你让他找我。这个军博造像还是找给庙里干过有经验的老师傅,你们有么有认识人,么有我找宛若推荐。

田蚡说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我们连造城的都认识一大把。

我说那就把人叫进来,就和着这地儿把会开了,这些砂子灰浆是不是能挪个地儿?

夏侯赐说早叫他们拿扫帚簸箕去,这会儿还不来,我去催。正说着进来几个当兵的,拎着答帚木锹一沓麻袋,低头就扫、撮、装麻袋,屋里登时暴土扬烟,大家都闪出去在太阳底下站着,李广说你们也出来了。

当兵的背着几大麻袋走了。夏侯赐跑到一食堂门口水井台上摇辘骄,提了桶水,灌进锡皮花洒,自己拎着,进屋洒了两遍水,才叫我们:进来吧。

一署作战室,七国叛乱时给我爸送饭来过一次,中六年、后二年匈奴两次入雁门,我那时已是太子,要参加作战室值班,印象中开间很大,皇帝、太子、太尉、长史、各将军、有关令、丞、尉,一人坐一垫儿也就占了小半间,还有过道够几个人同时站起来踱步,传达吏跑过来跑过去报告前方消息、接受命令,谁跟谁互相也不撞肩,还够顺墙根打一排地铺,实在累了困了去躺会儿衣冠盖脸眯会儿也不会让人踩着。

另大半间摆着一张张书几,坐满抄刻吏,命令不断下达,抄刻吏一人一小刀子即刻即送,满屋子兹兹叫能钻进人心——自楚汉相争讫我汉军中就立大令,军令一律不得墨书,只能刻写,也是当时军队成分复杂拉出去打进来确也发生叛将添笔减笔矫制军令事。

但是,没有一张图、一架沙盘等直观形象的东西。前方情况不断变化,敌军位置、我军位置随时都在移动,现在到达哪里,按命令应该到达哪里,为什么没到,时间、地点、番号三要素都要口述表达; 现场参谋人员分析、研判,首长担心、决心,亦都要口头讲解、争辩、互相说服;所以作战室人人都在扯着脖子嚷嚷,人声鼎沸至出了门回家躺进被窝耳朵还嗡嗡响,符合指挥全都靠吼这一原始司令部工作方式和气氛。

现在有了沙盘,地方显小了,七八个人围着沙盘戳着,一撤步背就靠墙。沙盘高度也还需要调整,有点高,到人肚脐,符合人体工程学舒适高度应该在裆下,这样就能两手撼着台子微微倾身,现在的高度直接卡住肚脯,想往远看心理、视线上都有点够着,肚子大的譬如窦婴感觉永远到不了跟前,被晾在后面。

我们进来的时候发现还有一个兵没走,正趴在另一半表示匈奴部分的空白沙盘上拿块抹布拼命擦灰。

夏侯赐叫内个兵:你可以走了。弯腰从台子底下提起半吊已废止流通三铢钱,哗啦哗啦拆散分几摞码台面上,兰花指捏起一只亮给我们看:刷绿漆代表万,没刷漆代表千,相加就是匈奴各部兵力总和。然后绕台框盯着匈奴内片空白走柳,一边思忖一边把钱一、俩、分别押在不同区位,晃着手里还剩俩铜钱,一根手指数台面上钱墩:一、二……二十四,齐活!

手里换一三爪长杆,指到哪儿介绍到哪儿:左部六大管区与我接壤只有左骨都侯管区和左大都尉管区。两管区以单晶河为界,西为骨都侯管区,东为大都尉管区。北以饶乐水为界。两管区主要牧场都在饶乐水左岸,枯水季有牧民会涉过饶乐水至右岸放牧,以不逾浑善达克沙地为限,逾浑善达克则进入大当户管区。

两管区人民素与我友好,尤特以与我交界长城之侧塞外坝上人民与我亲善,其相当部分原为我汉子民,个中一些老人还曾在我军服役,是卢维、陈缔带过去的人,当年人在军中,拖过去也是身不由己,如今人到暮年,闻我汉村笛野歌则涕下,人虽胡服,情感、胃还是汉的。两管区首长之前二署多有评估,诸位也都听到了。呼衍朵尼平日不在管区,管区事务寻常由其弟呼衍花梨打理。呼衍家族领地最小,力量也最小,夹七杂八合族加一块不足四千骑姑且以四千骑计。其中多为散户牧骑,呼衍花梨真正掌握在手家兵家将不过千骑,一般用于给商队走镖。这个人——呼衍家族,是我汉主要贸易对象,其家族控制的红山口,是代地粟米麻醋搬木酒曲输往草原重要关口,与雁门马邑、渔阳白河口并称三大口岸。我汉与呼衍家族交往多限于经济活动,军事上可说对我不构成威胁。须卜居祥不用说了,是我们过心的老朋友、老庆家、好邻居。他的管区所领地域原先是东胡地,目前与东胡残部乌桓隔饶乐水、乌桓山相望,主要防御方向是东。乌桓不足虑,乌桓东面是秽貉。秽貉袭扰匈国经常借道乌桓或通过乌桓渗透,也因此居祥军力较呼衍倍之,达万骑。一旦东方有事,譬如越过乌桓打秽貉,呼衍帐下四千骑东调参战亦拨归居祥指挥——夏侯赐用爪杆把四枚铜钱和一枚绿钱耙到一起。

居祥,一代战将。夏侯赐说。可是大器!用其本人话讲:我居祥虽拥万骑,无一马首望南!我署虽未将其部划为友军,仍将其管区列为低风险地区。

夏侯赐说大都尉管区之北,自浑善达克、达来诺尔上探至弓卢水是左谷蠡王伊稚斜管区。起初,冒顿单于以斡勒扎水为界,将河西土地封给左贤王,河东封给谷蠡王,左贤王领地倍于谷蠡王。后冒顿击灭东胡,将马群牛羊从弓卢水流域赶到抹利牙水流域吃草,谷蠡王管区就几与左贤王管区相等——另一说法大大超过了。因为东方边界没有明确划分而谷蠡王当面东胡残部新败闻匈骑鸣铺伏蹿,当时的谷蠡王冒顿三哥斐特难一路驱赶他们,将他们赶过海拉尔河,赶进根河以东终年积雪大兴安岭秃顶子山也叫鲜卑山,拓地千里,这其间众多人民牲畜也就尽归于他了。这之后,老上单于继位,将他四弟勃古赛封为左谷蠡王,原先谷蠡王斐特难继承王位家业的六子窝阔思降为左大将,将谷蠡王管区一分为二,人民牲畜亦一分为二。情报显示,斐特难时期谷蠡王部因担负对东主要作战任务,且虏获甚丰,实力一再扩充,到他死时兵力已达六万骑,为左部最强。左贤王亦不过万骑。分区之后勃古赛、窝阔思各领三万骑,还是左部最强。

我说也是王了,我的领地,我打下的地盘,单于说分就分,说拿走就拿走,就没想法么?

田蚡说韩信军脩武、号楚王,高皇帝还不是说夺军就夺军,说拿下就拿下,韩信又说什么了。

我说吴国也不是刘潺打下的,楚国也不是刘戊打下的,景皇帝削藩,还不是说反就反了。

夏侯赐说一般没想法,也还是有想法。单于处理此事的态度一向是:不服来战。老上十二年,窝阔思反,勃古赛与这位六哥战于额乐根河,不能取胜。大阿克为甚色内赤奉单于命,驱策千里,单人徒手入窝阔思行帐,取其首级还。

我说单人人帐,取首级还,这是反?

阿老说准确讲是纠纷,两家牲口混群,分群分不清楚,一家认为一家占了便宜,打起来了,死了人,好像还是个且渠那样的小头头。左贤王当和事佬,命两家自去抚恤亡者,两家均不服,越级报到单于那里,请单于裁决,裁决下来了,色内赤去传旨:命窝阔思自裁。当时中行老师还在,我那里有详细报告。

阿老掌握情况比我多。夏侯赐说。同年,囚禁流放窝阔思诸子于北海,撤销左大将管区,土地人民牲畜并入谷蠡王管区。四年后,老上单于崩,军臣单于继位,封太子於单[2]为左贤王,三弟伊稚斜[3]接谷蠡王位子,重新恢复左大将管区,降勃古赛为左大将,管区指定在额尔古纳河与北海之间,只允其带走原本部人马,计万三千骑。为窝阔思平反,允其子孙从流放地北海返回他们的内陆弓卢水南岸,在浑善达克与弓卢水之间大当户管区西缘靠近单于庭方向划出一块地给他们居住,任命窝阔思还活着儿子中最长者三子达窝思为大当户,允其收留来归原本部流落人马,计……

我说等等、等等,原来内大当户还在么?

夏侯赐说还在,原大当户兰勃漆尼出自林胡……

我说俩大当户?

夏侯赐说是,一个同姓,一个异姓。

阿老说匈奴授双官位不是左部仅有,其他两部这种情况也有,其三部六级官制一职一授合共只能授十八人,今二十四位首长多出内六 位全来自一职双授且都是高位。情况都是一样的情况,同姓宗亲必须 安排无法安排实任已满,历史遗留问题,本枝子孙祖上功高,因罪获诛,今除罪昭雪多少应当补偿恢复家声哪怕只是个虚位。像这个达窝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重新召集回来的旧部也不过三五千骑恐怕都说多了。

夏侯赐说二千七百五四舍五人姑且以三千计今年春天的统计。对我们来讲情况没有变化,伊稚斜的谷蠡王管区仍为左部最强,实数不足,号称五万骑。

夏侯赐用小耙子把台子上内几注钱扒拉来扒拉去:情况就是这么一情况,左部六大管区——哦七大!加上刚才未来及讲的兰勃漆尼管 区万骑……我算术不好,田老师,麻烦你帮我算一下总账。

田蚡伸出食指数钱:一万、一万、一万、五万、一万三;三千、四千——呃,整十万。

我说累了,咱们先吃点东西吧,几点了都?

大家都看太阳,田蚡掏出一葫芦大小绿玻璃沙漏,说我这儿计着时呢,现在已过午时。一折个,沙子飒飒作响。窦婴说你净好东西,又是匈奴进口的吧?田蚡说喜欢拿走。阿老说我看看。夏侯赐说署里备了便饭,问门口候着的兵:饭得了么?兵说凉菜刚上。李广说那就去吧,我这儿已经饿半天了。大家说走走走。

出了门,沿廊子往一食堂走。韩安国说一食堂的猪肉粉条一绝。我说是么就爱吃粉条。大周坚说你吃过我们四食堂内豹子头么?韩安国说没有。我说你们怎还吃野生动物阿?大周坚说不是,你见了就知道,我叫他们做一个传过来。夏侯赐上了井台,摇辘骆,说我建议大家洗个手,刚才摸沙盘都沾了不少灰。大伙就着一桶水都洗了洗,甩着手张着爪子进了食堂。

阿老说你们这小餐厅装修过阿。夏侯赐说您老没来了,装修半年了。问大家:喝点酒么?李广说来都来了。我说别看我,我没想法。窦婴说就一点,拿一瓮,总量控制。程不识说上回在你这儿吃内血旺不错。

夏侯赐说早说呀,我问问厨房,内逮赶上杀牛。负责上菜的兵说今天菜牌有。田蚡说馅饼有吧?夏侯说必须有。田蚡说你待会儿尝尝他们这馅饼,也就比饼叔烙的强蜡么一点。我说内什么内个,能先给我杯水么?夏侯说太能了——水!郦坚推开一扇窗支上,说我开个窗大伙没意见吧。大伙说开,正觉得这屋有点闷呢。你说这算冬天么程不识问我。我说已经叫他们准备改了,还恢复夏历。田蚡说你们内麦子收了。

夏侯说收了都种上高粱了。我说你们还种麦子呢。

田蚡说你可不知道他们这儿有长安城里唯一一块麦子地六亩还是七亩。夏侯说七亩,各位各位,一会儿走想着,一人预备五斤都尝尝新麦子我亲自推碾子磨的。我说七亩,不小阿,谁管阿,你们雇的把式?

夏侯说没多大,我管,我亲自种亲自浇水亲自拔苗哦不不——拔草。

田蚡说你听他的都是战士管。夏侯说哎你去问问我们这儿战士,秋收是不是我一人干的,不让他们插手,溜溜拔一天连摔泥带打捆从日出到日落就剩麦穗没捡,老腰都快累断了今儿还酸呢。

李广说能先吃了么,饿得不行了。夏侯说吃,谁饿谁吃,咱们就不来内些个穷讲究了。窦婴说我们这儿等酒呢。夏侯喊——酒!夺过战士手里提的酒瓮,说我给各位满上……一瓮不够阿,刚几个人就没了。

韩安国说咱几个匀匀。李广把一盘凉拌粉皮递给伺候桌的战士说味儿有点薄,跟厨房说加点盐再点勺儿醋。田蚡问谁呀老董怎么了? 郦坚说炭中毒了,在我们家吃锅子没开窗,我太太,我,还有苏息,我们住都没事,他躺下了。程不识说不应该呀炭中毒还分人么。大周坚捧着一签进来说豹子头来了。一揭盖,里边一婴儿头嫩么大一堆肉馅。我说丸子呀。一战士捧着一箧进来,在郦坚身后立正:大人,菜搁哪儿阿?

郦坚说搁桌子中间,我们三食堂做的越国花雕鸡大家尝尝。田蚡说行阿,一家食堂一个菜,怎没瞧见二食堂的。阿老说呢儿不么,松花蛋,你吃好几个了。

飞飞繁荣进来说哟,今儿人够齐的。我说你们没走阿。繁荣说我们上哪儿阿。萧婴说我们穷,我拿了二斤鸡蛋自个养的鸡下的搁厨房了,还有葱,自个种的,叫他们摊鸡蛋。李广说说后勤穷谁信呐。我说一块吃吧。飞飞说别啦你们有事我们跟老曹另开一桌。

我说不没了么怎么又满上了?夏侯拎着瓮憨笑:哪能让您干瞧着呀。

吃差不多了,东方朔进来问下午会还开么?我说还开什么呀这都几点你吃了么?东方朔说刚跟厨房吃了,跟你们一样的菜。我喊田蚡!几点了?田蚣站起来上下摸自己,说我内沙漏呢,刚才传谁呢儿去了?

东方朔说那还明天巳时?我说行。东方朔挨个跟大伙作揖,说各位大人,明天巳时准点儿,老地方。

大伙起来嘻嘻哈哈往外走,说菜太多了,都不香了,以后就应该一人点一菜,守着自己内菜吃。

夏侯赐说馅饼有没有打包的?别忘了五斤面。

田蚡原地跺脚喊:谁拿我沙漏了?

注释:

[1]夏侯赐:西汉夏侯婴之孙(夏侯婴(?~公元前172年),泗水郡沛县(今江苏省沛县)人,西汉开国功臣。),夏侯灶之子(其父夏侯婴去世后,夏侯灶继承了汝阴侯爵位。死后谥号夷侯。又作夏後灶。)。《史记》记载:子共侯赐(夏侯赐)立,三十一年卒。子侯颇尚平阳公主。立十九岁,元鼎二年,坐与父御婢奸罪,自杀,国除。

[2]太子於单:于单(?—前125年),挛鞮氏,匈奴人,是军臣单于的儿子,又称“於单(中华书局三家注本《史记》【索隐】:音丹)”。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下元朔三年(乙卯,公元前一二六年)冬,匈奴军臣单于死,其弟左谷蠡王伊稚斜自立为单于。攻破军臣单于太子于单。于单亡降汉,汉封于单为涉安侯,数月而死。《史记·匈奴列传》:其后冬,匈奴军臣单于死。军臣单于弟左谷蠡王伊稚斜自立为单于,攻破军臣单于太子于单。于单亡降汉,汉封于单为涉安侯,数月而死。《资治通鉴·卷十八》:汉纪十 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下元朔三年,冬,匈奴军臣单于死,其弟左谷蠡王伊稚斜自立为单于,攻破军臣单于太子于单,于单亡降汉。夏,四月,丙子,封匈奴太子于单为涉安侯,数月而卒。

[3]伊稚斜,伊稚斜(yī zhì chá)单于(?~元前114年),在位12年(前126年~前114年)是匈奴前代单于军臣单于的弟弟。军臣单于死后,他打败了王位继承人——军臣单于的儿子於单,夺取了王位。公元前114年(汉元鼎三年),伊稚斜单于死。子乌维单于(前114—前105)、孙乌师庐单于(儿单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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