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点丨花样的悬浮，我看乡村振兴与文创赋能（下）

汉唐之间，有六朝繁华，这是文明，这是历史的淘金。城乡之间，有山寨版、有杀马特，种种花样的搅扰，杂以现实的浮尘，遮蔽了大道与歧路的分别，所以「走窄门」之说，令人反省，给人启示。从无明走向文明，是逐渐不为花样所迷，将感知升华为觉悟。世代皆有文创，惟有好的文创进入历史，成为经典。今天的乡村振兴，要从城市化的历史中去理解。

乡村是城市的复，振兴是因循的反。文创赋能乡村，是中国文明有情有义的再次表达——以诗的情感，去感知这个反；从历史的经验，去把握这个复。

古时距离田郊之远，十里有庐、三十里有宿，五十里而后有市。从井田到市井，演绎了农耕到通商的变迁。城市的「市」字，来自日中为市，往来交易。交易在得时，争先恐后，培成了城市的基因。今天的道路连城，浪奔浪流，皆为利往，往则有功，有功则可大，所以三线望二线，二线争一线，大城市不断在涌现。

乡村是万物并育，生长有序。「村」的本字是「邨」，屯田屯兵，都是教人居安而守静。青山无恙水长流，相应着人世的深稳和安定。乡村的砍柴挑水，是真实亲切的薪与水，所以近而可亲。可亲则可久，当岁月的沉淀落定了人意的尘埃，心头事，皆可抛，唯有相思忘不了。人老多情，归根曰静，这是乡村的气质。

要化成天下，先要观乎人文。物物一太极，格物有道，老子说「观复」，是对万物本能的一种追忆。致用有法，易经讲「化成」，这是对人功赋能的一种追求。追忆与追求，是在重温历史中又创造着新的历史。

天其运，地其处，海山苍苍，人有新新意。斗转星移，花样一直在变，人文随之而变。变有变法，好文创，只是对景能语，应机而表。表有表法，好文创，或言必有中，比如「小时候的味道」「同桌的你」；或不言而信，希望工程当年的那一双大眼睛，让人至今难忘。所以难相忘，出于不了情——那山还是那山，那水还是那水，村口还是那条年轻的狗，它的名字永远叫阿黄。

文创的最大弊病，在于概念化与口号式的套路，所谓乡村观光，所谓农家乐，不过是游魂为变；本质上，还是城里人的找乐子，只是变成了乡村版的驰骋畋猎。如果产业建立在猎奇与刺激的基础上，性情一定不能正，朝三而暮四，不过是花样的玩弄。求之于音声，迷之于色相，失去了乡村的本格，所以不能为常。

文不当，吉凶生。要拨乱反之正，所以要正文。

最大的正文，是为政。所以「政」字兼取象形与会意，意表摆正这个反文。最恒久的正文，是文以化成，在或当或不当的花样中，不断地去彼取此。取舍的判断，在于辨色——紫陌红尘，是城市的利有攸往；青山白水，静默如花，则是乡村的深根宁极。赋能乡村，是以文创的花样翻新，致力新时代的弘文。

弘文先要修文，修文必要观乎人文。老子说「以乡观乡，修之于乡」，惟有认识民间，与之亲与之近，才能鼓舞民间，感人心而后天下和平。观乎水文，大禹与水为知己，乃有洪水的宛然听命。众生有情，天下人真心喜爱观世音，因为她是万民的知音。上德不德，因为懂得。

文明的真与伪，赋能的成与败，都在于这个「懂得」。电影史上，有声技术的应用终结了默片时代，这是科技赋能电影，而电影本来就是科技的产物。文创赋能乡村，沿袭「互联网+」的格式而有「文创+」的推广。这是模板，不是文明的造形。文明要有造形，文化才有向往。商家为布丁命名「笑竹颜开」，因为是山竹口味；号称「莓满生活」，原来做的是草莓生意。但求新文创的「新」字，首先要超越这类啼笑皆非的「谐音梗」。所以文创要反，不必用这个格式。但是，还是这个但是。格式既有，不妨沿用。

新文创，新在顺中有反，这就是安能辨我是雄雌的善假于物了。真正的文化一定是渐入佳境，最好的赋能是入于化境，所以神妙莫测。文明的极意是空，入于化境，本来如是。赋能，是地上有水的因物赋形，是木上有火的随时赋义。水与火，是人间的日用为常，文化要有这个基本义。

但有常，还要有变。在有水有火之外，还需要文创的天下有风。风行地上，在空色之际，而有动静之机，所以感人心，使物自喜。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百姓皆谓我自然，在不言与忘言之际，有「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新」的妙万物而为言。

文创是美学的修行。一部良史，情遍亦慧遍，写悠悠往事而色色如新。好颜色，在于光之照。壮阔者日月山河，秀丽者湖光山色。阡陌交错，闻鸡犬之声，有村落古道。晨雾氤氲，炊烟袅袅，有世上人家与光阴的共徘徊。

山河取映，星辰如昨，歌舞动江山，愿闻人间新语。乡村振兴是时代的新知，让人醒觉「条条大路通罗马」未必皆可喜，而「望断天涯不见家」才叫真的可怕。落花水面皆文章，还要有新时代锦心绣口的文创，才能「赋得兰泽多芳草」。

观乎乡村，有诗的无尽意，有历史的无尽藏。文创新发展，新在诗与史之间的这个反复其道；新在用活泼明亮的表达照亮乡间路，为乡村生色；而文静深沉的思省，已经为这个时代酝酿着新的情操。（全文完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