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国忠 | 大锅盖(小小说)
余二祥进门时,老伴儿正包饺子,大哥余大祥在哄小孙子。
余二祥对大哥笑笑,算是打了招呼。转头,见面板上的饺子皮大的大,小的小,笑着说老伴儿:“看你,包大半辈子饺子了,皮儿大小不一,大的像锅盖,小的像铜钱儿。”
余大祥一旁听了,嘎嘎笑起来,抱着小孙子直颤抖。
老伴儿瞥了一眼余二祥:“你知道么呀?!也不问个青红皂白,进门张嘴就胡咧咧。”
余二祥笑呵呵挽袖子去洗手:“不是吗?像是两个人做的剂子?”
老伴儿擀着饺子皮儿:“算你聪明。开始是儿媳妇做的剂子,她会用手揪,剂子小,着急赶集,做一块面就走了。我做,用刀切,做得大点儿了。”
“噢!我说的呢。那好,大的吃馅,小的吃面。”余二祥坐下帮老伴儿擀皮儿。
余大祥仍笑个不停,边笑边说:“我也正想赶集卖锅盖去,弟妹喊来吃饺子。我一进门,小孙子在炕下玩耍,我抱起问他,愿吃大饺饺儿?还是小饺饺儿?他说吃小饺饺儿。我说爷爷呢?爷爷吃这么大的饺饺儿,说着,把两个小胳膊搂圆。才三岁半,连说带比划。”
奶奶接过话题:“我就说,好,那,奶奶就包你喜欢吃的小饺饺儿,也包大爷爷喜欢吃的大饺饺儿。知道了不?”
余二祥笑着点头:“知道了,明白了。好!好!这样好,大爷爷吃大的,小孙子吃小的。”
这时,余大祥笑得劲儿更大了,因为余二祥“锅盖和铜钱儿”打比方,契合了他一生所爱:钉锅盖和玩小钱儿。
余大祥七十三岁,绰号大锅盖。
大锅盖和余大祥的形体没有关系,但和余大祥的人生有关系。
用高粱杆儿钉锅盖是全村人的传统手艺,在村里这些手艺人中,又以余大祥的手艺最好,时间久了,人们就善意地称余大祥大锅盖、盖哥、盖爷,余大祥也不在意,一并笑纳。
叫大锅盖,还有一层意思,找乐。余大祥卖锅盖有个习惯,就是背着锅盖上集,自年轻至老如此。年轻时背一摞锅盖赶集,身体再强壮,也得弯腰低头,老了就更不行了,腰罗锅着,上面再覆上八印七印的大锅盖,走起路来,在后面一看,锅盖边沿外,下面两腿走走,中间两手甩甩,上面脑袋晃晃……投在路上的影子更是……
成份不好,条件差,姐们儿又多,余大祥一生未娶。他排行老大,下面有六个姐们儿,最后一个才是老兄弟余二祥,哥俩儿差二十岁。余大祥无论在生产队时,还是大包干以后,成年累月就是不停地钉锅盖,他把一生都奉献给了下面的姐们儿和余二祥。好在余二祥懂得感恩,待他如父,老伴儿、独子和儿媳都对老人家很好,一家人和睦快乐。
转眼,余大祥七十岁了,余二祥说什么也不叫他再钉锅盖挣钱了。隔三差五,提醒老伴儿给大哥零花钱,叫他打小麻将消磨时光,但余大祥也闲不住,哪怕五天摸索两个锅盖也背去集上卖。
一天,余大祥打麻将,自摸一筒饼子一条龙,一激动,脑出血了,救治及时,没有留下明显后遗症,但,和以前也不同了——爱笑,有个理由就笑不停。医生交代,不能激动,激动就会诱发脑出血。
饺子熟了,出锅上桌,侄媳妇也赶集回来了,侄子进城打工,中午回不来。
侄媳妇动筷,给小孙子选小饺子吃,和婆婆搭话:“这一定是我揪的小剂子做的。”婆婆笑着点头。
余大祥吃着大饺子,想起刚才老兄弟“锅盖、铜钱儿”的话,禁不住又笑起来,边吃边笑。笑得余二祥和老伴儿发懵,担心余大祥犯病,弟媳劝:“大哥,快吃吧!別笑了。都怨你兄弟这张棉裤腰的嘴,胡说说,什么锅盖?铜钱儿?哪儿挨哪儿——十三不靠啊。您说是不是?”
一句话落地,余大祥噗嗤一声,笑喷了,身子一歪,碗一斜,饺子洒落在了桌子上……
作者简介
徐国忠,沧县广播电视台干部,六O后,爱好文学,并尝试文学创作,近几年不时有小说和散文见之于沧州《无名文学》,沧州日报和沧州晚报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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