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小说),第1张

名字(小说)

  文/尤世民


  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男人从这头走去,女人从那头走来,他们相遇青石板路中。男人说:“做我女人,咯要?”女人说:“不有这回事。”边说边笑,男人便弯了腰,背着女人,跨过那条河,来到一片树林里。当一只鸟儿亮开歌喉时,当一条四脚蛇进入一个洞穴时,男人成了我的父亲,女人成了我的母亲。  母亲从父亲那里获得爱情之后,表现出强大的生育能力,下饺子般地生了十三个儿女。到她五十岁那年,父亲得了一种怪病,干活时,口里“吭吭唷”、“唷吭吭”地叫,吃饭时,一口汤喝下去,“西嗦——啊——呸——”,从口里吐出一些腥巴烂臭的东西。从病理学上说,得了这样的病,是不能做那事的,但父亲觉得不做那事,心里空荡荡,不舒服;再说母亲,心想都这把年纪了,不能过于热情了,但是,她又想自己除了在这方面能够给男人一点快乐,实在不有别的东西了,于是,在一个阴晴不定的午后,父亲抱了母亲,“西嗦”一声,把母亲的一颗牙齿吸进肚子里去了,与此同时,我也在母亲的肚子里在下了,到这天过后的十个月又九天时,月光透过黑黑的窗棂,照得房间隐隐约约有点清晰。正当父亲扯起幸福呼噜时,大地强烈地颤动了一下,把母亲颠下床去。重物落地的声音,把父亲从甜美的梦中惊醒,他用双脚在床上一扫,发现床上空荡荡的,不禁起了疑心,赶忙起了床,点亮煤油灯,看见摔倒在地的母亲,心里的疑心放下时,猛然看见母亲的腹下有一条四脚蛇,正在蠕动着。他把母亲抱上床,拎了四脚蛇的两只后脚,倒提着,说:“你又生产了,幺四,幺四,要死,要死,养不活的东西,趁早丢了吧?”  母亲说:“好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父亲憨憨地一笑,说:“那……么,先养着,等他死了以后再说。”  母亲说:“给他取个名字吧?”  父亲说:“名字我还不有想好,刚才出来的时候,看他有点像四脚蛇,我想暂时叫他四脚蛇吧!”  二  父亲在我的后背上拍了一巴掌,拍出我口里的痰,一股清新的空气进入我的喉管,我“苦啊!”“苦啊”地哭了起来,那嘹亮而又刺耳的哭声,惊动了村子里的狗,它们跟着我哭,哭了大半个晚上。  第二天,几个女人来到我家,稀有动物似地看我,母亲说:“我没有奶,只剩一些奶渣了,不知养不养得活?”  一个女人说:“不有关系,我给你增加点营养,就有奶了,”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三个麻雀蛋,很郑重地递给母亲,另一个女人则撩起上衣,给我奶吃,然而那次过后,我再也没有吃到过饱奶,总是处于饥饿的状态,哭,自然成了很平常的事,气得母亲鬼火直冲,用巴掌打我的屁股,父亲见状,说:“听一个名叫科学家的人说,经常打娃儿的屁股,可以使愚蠢的娃儿变聪明,使聪明的娃儿更聪明。”  母亲听见,献媚地说:“这么说,我打得合?”  听母亲这么说,我伤心到了极点,再一次哭了起来,父亲赶忙请来一个巫婆,又是驱鬼,又是跳大绳,然后递给父亲一张字符:“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王。过路君子念一遍,一夜睡到大天光。”父亲接过字符,喜孜孜地跑出门,把字符贴在村外一棵大树上,不曾想几个放学回家的小孩子,看见字符,议论了一阵,从书包里掏出毛笔,把“睡到大天光”改成了“死得硬帮帮。”  第二天,我因为饥饿再次哭了起来,父亲被哭声搅得心烦,盯着我,恶狠狠地骂道:“简直是狗屎一泡!”  三  当别的孩子会说话时,我除了用沙哑的哭声吵得父母心烦,再没有别的作为。我整天沉默寡言,半棍子打不一个屁来。我试图改变这种现状,以此博取父母的爱,但无论我怎样努力,怎么都做不到。父亲说:“听一个名叫哲学家的人说,人是有遗传的,你看我们这么爱说,他就是不说,你说日怪不日怪?”  呜!呜!  我为什么不能哭?我是哭着来到这个世界的,我要哭,就是要哭,从小哭到大,从大哭到老,从老哭到死,鬼哭狼嚎是我的美德。我哭了。那哭声仿佛受了伤害的狗嘴里吐出来的声音,悲怆而又绵长,眼泪止不住滚出眼眶,落到地上。父亲见到我哭,大怒,又想起“科学家”的话,动手打我的屁股,以此来提高我的智商,增强我的智力,然而当我细嫩的屁股变得十分毛躁,甚至隆起几座小山丘,我的智商依然不高,智力依然低下,到实在饿得受不了而不得不说话时,说的话,简单得如同汉语拼音里的一个音素,偶尔也笑,但笑起来时,左边脸上的肌肉朝右边扭,右边脸上的肌肉朝左边扭,非但不有鬼哭好看,还很吓人。  我成天坐在火塘边,看着或熊熊燃烧,或奄奄一息的灶膛发呆。我不知到木柴为什么会燃烧?也不知道木柴为什么会熄灭?但我知道木柴燃烧和熄灭,能够打发我许多寂寞的时光,因为在火塘边呆的时间长,于是,有人开始叫我火塘边的光棍。  四  父亲说:“出去看看,想想天空为什么总是蓝的?太阳为什么早晚大,中午小?”  “哪个晓得?”  我嘟噜着,带着满身子的灶灰,走出屋子,来到生产队的晒谷场。晒谷场很宽敞,有一个永久性的批判会场。阳光很强烈,地上散发出一股热浪。天空飘过一朵云,地上淌过一片阴影。我蹲在晒谷场边的一棵树下,看蚂蚁搬家。那些大力士们咬着蚁蛋,排成一行,向树下的一个洞里爬去。我用一根小木棍挡住了它们的去路,它们在小木棍面前犹豫了一阵,然后绕过小木棍,继续前进,朝那个洞里爬去。我见状大怒,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恨意,捏了一个泥团,塞住了那个洞。群蚁们在被塞住的洞前犹豫了一会儿,走向另一个洞穴,没多久,一条长长的蚯蚓被揪了出来,被揪到晒谷场接受强烈阳光的抚慰。正当我看得津津有味时,青竹标领着几个人来了来到了晒谷场,用异样的眼光看了我一阵,笑着对同来的人说:“我看他,根本就是条憨狗!”  五  母亲翻出来一条旧裤子,用半个晚上为我做了个书包。  第二天,母亲领着我来到大队代销店,花两角钱给我买了一只铅笔、一块擦胶和两个作业本,放进书包里,叫我斜背了书包,来到一位老师面前。老师很清瘦,肥大的鼻子上架着一副细小的眼镜,满有学问的样子。老师问:“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母亲说:“姓刘,名字就多了,四脚蛇、狗屎一炮、光棍、憨狗。”  老师说:“那不是名字,是绰号,现在上学了,应该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瞧他瘦精干巴的样子,叫他刘干巴,字瘦精,怎么样?”

  母亲一听,眉开眼笑,从身后把我牵出来,喝令道:“刘干巴,跪下,给干爹磕头!”(作者尤世民授权代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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