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鸭之恋（小说）

鸡鸭之恋（小说）

作者：尤世民

　　瘟疫过后，百十只鸡中仅剩下一只独公鸡。主人家扒开它漂亮的黄色外衣，看到它皮肤乌黑骨头也乌黑，心里想其它鸡都死了唯有它独存，也许是吃了微量砒霜吧？主人家惊骇之余，就给它取名砒霜鸡。　　晚霞如烈火般地燃烧天宇，温暖的色调把山紧紧地裹住，青黛耐不住时光的逼近把残阳隐藏到了山后，山后的云托起浅浅的月亮，青幽成为山的外衣。山风徐徐地吹着，仿佛在呜咽又像在诉说。按照以前的习惯，砒霜鸡这时已经进窝，在窝里等候妻子、情人和儿女们，享受天伦之乐，可是现在？砒霜鸡进窝出窝，进出了好几次。主人家看见，心里酸酸的，眼睛涩涩的，说：砒霜鸡听话啊？进去吧？　　砒霜鸡咯咯地答应着，进了窝跟着又跳了出来，屁股一撅，扯着脖子朝天叫了一声，没想到叫声十分低沉，没有了从前的半分底气。它在窝门前徘徊磨蹭了好长时间，看见主人家走来，知道主人家要来关门了，就无奈地进了窝，缩着脖子望着主人家。　　主人家走到窝门前正想关门时，心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愣了一下，到底忘记了关鸡厩门，转身走了。如水的月光撒下来，照着鸡窝，照着鸡窝后的几棵树。树枝轻轻地摇曳着，树下不规则的亮点，晃动着。砒霜鸡站立了一阵，觉得脚跟发麻骨头酸酸的就趴了下去，瞪着圆圆的眼睛思绪着：从前八个酒杯侍奉一个酒壶的日子，多么惬意啊！可现在？那么大的家就只剩下我一个，独自与清冷的月光作伴，你说我有多可怜？砒霜鸡思绪着，到底抵不住瞌睡虫的侵袭，极不情愿地进入了梦乡。　　且说离砒霜鸡两里远的地方有一个小水塘，水塘里生活着一对鸭夫妻。丈夫叫做花鸭，妻子叫做白鸭。它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成年后它们领取了结婚证有了法律保障，在双方父母的操持下拜了堂结成了夫妻。夫妻俩你敬我爱情意绵绵，如果不是白鸭心里想着计划生育，采取了严格的避孕措施，它们早就做父母了。然而就在白鸭沉浸在甜蜜的爱情生活里时，一辆农用车翻进了小水塘，往小水塘里撒下了许多饲料还有一笔钱，立马改变了它们的命运——它们步入了富翁之列，过上了富裕充足的生活。花鸭开始还很稳当，到后来就不稳当了，趁着妻子打瞌睡时跑出去，说是去看风景。浅浅的阳光，蓝蓝的天空，游弋的云朵，和煦的山风给了它许多快乐。白鸭看见归家的丈夫，很高兴地走过去，用嘴亲切地梳理着它的颈毛，问：你去哪里了？　　花鸭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跟着镇定下来，说：我去作市场调查，看看有什么生意可以做。白鸭一听，心里可高兴了。它们同时出生，现在虽然结成了夫妻，但白鸭总是把丈夫当弟弟看待的，在它眼里，丈夫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永远需要自己照顾，它希望丈夫迅速长大，自己将来也好有个依靠。它想我们虽然发了意外之财过上了富裕生活，但是如果我们不勤劳，不去挣不去苦，总有一天会坐吃山空的。现在丈夫想到了做生意，这不是长大了的标志么？这不是自己想象过的好事情么？它把自己的身子扭到丈夫的身下，用如秋水似寒星的眼睛望着丈夫，眸子里流淌出许多柔情。　　从第二天开始，花鸭每天都出门，早早地出去很晚才回来，有时干脆不回家。白鸭在家等着它，期盼着丈夫带钱回来。有一天丈夫回家时脸色寡白，没有半点精神，白鸭关心地问：亲爱的，你是不是病了？　　花鸭说：没有，累的。　　半夜里，花鸭身子颤抖全身出虚汗，白鸭用手一摸它的额头，发现它的额头烫烫的，就说：你病了，你真的病了。　　花鸭说：生意难做屎难吃，生意方面的事情伤神得很。　　白鸭体谅他说：难做就算了，只要我们真心相爱，再苦再难的日子我也不会把它当回事的，更何况我们现在还有钱。　　第二天，白鸭坚决不准丈夫出门，它走了好几里路请来刺猬医生为丈夫看病。刺猬医生为花鸭把了脉，两眼朝天沉思了好长时间，说：你丈夫得了肾病，虚火很旺，需要精心治疗。刺猬医生为花鸭开了许多补肾的药，接过白鸭递过去的钱，走了。　　白鸭望着刺猬医生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来到五心堂药店，按方子抓了药回家，叫丈夫服药，花鸭心里想着快点好起来就加倍吃，几天后，它全身红肿舌头溃烂脸颊里长了两个大包，只好不断地输生理盐水葡萄糖还有白蛋白。　　过了好多天，花鸭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些了，就嚷着要出门。白鸭说：生意难做，就不要做了。　　花鸭搂住妻子说：凭你对我这么好，我也要把生意做下去，而且要把生意做大做好做强，让你过上更富足的生活。　　花鸭说完话，迈着蹒跚的步子走出了家门，白鸭看着，心里很感动也很担心。她犹豫了一会儿，悄悄地跟了上去。走了个把小时，它看见丈夫走到一个农户家，呱呱地叫了两声，一只灰母鸭应声欢叫着向它扑来，花鸭立刻迎上前去。　　白鸭看见，心里有数了，它想冲上前去打灰母鸭几嘴巴，然而它在心里想自己好歹上过几年学堂读过几年书，算是禽类社会里的知识分子，那样做不但解不了恨倒反贬低了自己。它看了它们一阵，眼睛眨了一阵，淌下许多泪来。过了许久，白鸭从伤心中回过神来，擦干了眼泪走回家里，然后披着落日的余晖走出了家门。　　太阳从东边懒懒地升了上来，阳光柔柔的，媚媚的。主人家起床了，他走到鸡窝后面，朝一棵小树撒了泡尿，打了个呵欠，走回房间睡懒觉去了。砒霜鸡伸了个懒腰，从窝里跳了出来，看见屋檐下站着一只白鸭，非常惊讶。砒霜鸡心里想：它是从哪里来的？扁扁的嘴，穿着白衣服，还有那黄脚杆？　　当砒霜鸡观察白鸭时，白鸭也在观察它：尖尖的嘴，细而圆的眼，头上挽了个高高的髻，下巴有一咎紫胡子，穿着黄衣服。晨风吹来，吹开着它的黄衣服，白鸭看见它乌黑的皮肤，心里非常惊讶，心里想：它是从哪里来的？怎么这么黑呀！它不想理睬砒霜鸡，然而凄凉和孤独战胜了它的理智，面对着砒霜鸡呱呱地说起话来。听到白鸭说话声的砒霜鸡喜不自禁，翅膀扑楞楞地扇了几下，提起一只脚，嘴里咯咯地叫着，围着白鸭转了好几圈，说：不管你具有何种身份，只要来自禽类社会，都是我的爱。　　砒霜鸡说着话，立马跑到花坛里，双脚一阵乱刨，把刨出来几只蚯蚓叼给白鸭，然后领着白鸭走进鸡窝过起生活来。过了一段时间，白鸭羞怯地告诉砒霜鸡说：我有了。

　　砒霜鸡一听，仰起脖子高唱起来：喔——！喔——

（作者尤世民授权代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