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勒悲歌 第26集 血色河阴

敕勒悲歌 第26集 血色河阴,第1张

8000字长文,写作不易,要不要点个赞先?

北魏武泰元年,公元528年,三月。

暮春之夜,万籁寂静,幽深静谧的夜幕中,蕴藏着莫名的躁动与不安。

月朗星稀,雄城晋阳如同一只黑沉沉的巨兽,左接太行、右揽吕梁,踞卧山野。

巨兽的脚下,汾河蜿蜒,自北向南流淌。

晋阳城头,朱荣负手而立,端凝如山,宛如一尊石雕。

望着星空与旷野交接的远方,尔朱荣只觉一阵阵焦躁与心悸,仿佛有一只野兽在心里无声地嘶吼,奋力地噬咬,令他悸动不已,双拳不由自主地握紧,青筋浮现。

身后,一只手轻轻按上尔朱荣肩头,他不由浑身一震,随即放松下来。

他知道,如果有人走近他身边,卫士却不出声禀告,只有义兄元天穆一人。

果然,元天穆永远平和、沉稳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天宝,在想什么?”

尔朱荣缓缓回身,望着气度雍容的元天穆,从心底深处徐徐呼出一口气,道:“想得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元天穆拍了拍尔朱荣肩头,与他并肩站在城墙垛口处,道:“荣宗(尔朱世隆字)今夜必至,你在等他?

尔朱荣又望向远方,道:“不错,他今夜从洛阳回来,”略一顿,道:“前日我命吐莫儿(尔朱兆小名)和高欢率军南下,不知洛阳有何反应......。”尔朱荣似乎欲言又止。

元天穆凝视尔朱荣片刻,道:“你的心很乱?”尔朱荣不语。

元天穆沉声道:“天宝,临举大事,切忌心乱。”尔朱荣依旧不语。

元天穆又道:“你素来坚毅果敢,今日为何忐忑不安?”

尔朱荣低下头,任由鬓边一缕长发低垂,缓缓道:“天穆,此举一出,不能回头,但前路迷茫,我有些拿不准主意。”

他重又抬头,黑地里双眸熠熠放光,道:“大魏一百四十年的基业,虽然如今人心离散,但毕竟树大根深,以我之力,能撼动吗?”

尔朱荣握紧双拳,又道:“以我如今的兵力,洛阳守军不堪一击!但是人心呢?人心到底向着谁?一旦我入主洛阳,那些当朝权贵、世家子弟真的会把我这一样一个北地契胡首领放在眼里吗?”

元天穆听着尔朱荣低沉压抑的话语,半晌冷冷道:“你这些话,还跟谁说过?”

尔朱荣摇头,道:“没有,这些话我不会跟别人讲。”

元天穆突然大笑,尔朱荣愕然,看着这个长自己四岁的义兄,不明所以。

元天穆笑声戛然而止,道:“天宝,你何其痴也!你可知我祖上是什么人?”

尔朱荣道:“天穆,你是平文皇帝之后,高凉神武五世孙,我岂不知?”

元天穆道:“不错,我身为朝廷宗室贵胄,尚且一心一意辅佐你成就大事,你有何顾虑?”

他口气一缓,道:“成就大事不一定非要一蹴而就。你可知从魏武帝许都迎驾到魏文帝代汉登基,花了多少时间?二十四年!你如今不过三十五岁,待你执掌朝政日久,天下政令皆出于你口,文武百官都出自你的门下,那时一切自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你又有什么可担心呢?”

尔朱荣道:“你的意思是——另立新君?”

元天穆道:“正是!你如今根基尚浅,应先从宗室诸王中选一德望兼备者,由你总揽朝政,号令天下,削平叛乱,澄清宇内,到时候以你的功绩威望,自可成事。”

尔朱荣又道:“依你之见,谁是德望兼备之人呢?”

元天穆道:“三代以内的宗室亲王,要说贤德,莫过于彭城王元勰!他虽然死在了高肇手里,但他的次子长乐王元子攸与我相熟,此人与先帝关系亲密,先帝被胡后鸩杀,他一定不被胡后所容,此刻处境想必极为艰难,我们可以派人潜入洛阳,请他继承大位,这等天上掉下来的好事,想必他定然不会拒绝。”

尔朱荣精神一振,仿佛拨云见日,笑道:“天穆,一席话惊醒梦中人,就依你之言!”

这时,城外远方,一队骑兵手持火把沿驿道疾驰而来,尔朱荣道:“荣宗来了!”急命人相迎。

不一时,尔朱世隆已大步登上晋阳城头,躬身拱手道:“大哥,我回来了!”

尔朱荣没有亲兄弟,却有四个堂弟和两个表弟,分别是尔朱度律、尔朱彦伯、尔朱仲远、尔朱世隆、慕容绍宗、达奚毅,另有两个堂侄尔朱兆、尔朱天光。

其中尔朱兆武勇绝伦,尔朱天光能文能武,尔朱度律、尔朱仲远也颇有武艺,分别帮助尔朱荣掌管契胡骑兵;

慕容绍宗智勇双全,精通兵法,尔朱荣把他留在身边,军事上的事多与他参谋商议;达奚毅力大无穷、武艺高强,是尔朱荣的亲卫首领。

尔朱彦伯为人宽厚,协助尔朱荣打理秀荣川内外一应日常事务;尔朱世隆精明强干,尔朱荣前几年就把他送入洛阳,如今已当上了洛阳羽林军的直阁将军。

尔朱荣道:“荣宗,一路辛苦,洛阳城现下情形如何?”

尔朱世隆道:“大哥,自从您发出'清君侧’的檄文,命吐莫儿、贺六浑率军南下,朝廷极为惊恐。胡仙真那贱人慌得六神无主,急忙召集王公大臣商议对策,可是她的所作所为早已人神共愤,朝会上竟没有一个人说话。”

尔朱荣冷酷一笑,道:“她自寻死路,自取灭亡,也怪不得别人!”

尔朱世隆又道:“只有她的相好徐纥说'尔朱荣不过是马邑的一个低贱胡人,才能平庸,不自量力,胆敢兵向京师,真是螳臂当车。凭洛阳数万羽林军足可与之匹敌,只要守住河桥,尔朱荣千里而来,师老兵疲,我们以逸待劳,一定能够击败他!’。”

尔朱荣怒极反笑,道:“这贼子,不知死活!”

尔朱世隆继续道:“那郑俨却说'尔朱荣麾下颇多骄兵悍将,朝廷可以分别赐给他们免死铁券,用以拉拢、分化他们,让他们内部产生矛盾,就可以不战而胜了!’。”

尔朱荣不屑地道:“如今朝廷的免死铁券,出了洛阳就是废铁,谁会被这种东西收买?真是愚不可及!”

尔朱世隆道:“大哥说的不错,他们三人自说自话了一阵,就命黄门侍郎李神轨为大都督,督率羽林军领军将军郑季明、郑先护两兄弟守御河桥,又命武卫将军费穆驻守小平津。”

尔朱荣笑道:“胡贱人居然派朗兴(费穆字)来抵御我?她不知道朗兴是我推荐到朝廷的吗?”

尔朱世隆道:“费将军原是李神轨之父李崇的老部下,李神轨自认为其父有恩于他,才向胡仙真请求,让费将军出战的。”

尔朱荣点头道:“原来如此。这郑氏兄弟又是何人?”

元天穆插口道:“这二人我知道,他们是郑俨那厮同族的兄弟,都出自荥阳郑氏。”忽地哈哈大笑道:“此真天助我也!”

尔朱荣道:“天穆,此话怎样?”

元天穆道:“天宝,刚才我跟你说到长乐王元子攸,你可知元子攸的生母是谁?”

见众人茫然,元天穆笑道:“元子攸之母,是献文、孝文两朝的权相李冲的四女,而李冲的长女、次女,嫁的正是郑季明、郑先护二人的大哥郑道昭、二哥郑洪健!”

饶是尔朱荣精明,也绕了半天,不禁莞尔道:“那就是说,这郑氏兄弟是长乐王的姨父?这还真是妙极!”

元天穆道:“不错!如果我们拥立元子攸,郑氏兄弟为了荥阳郑氏一门的荣辱,必然舍弃郑俨,投奔长乐王!再加上费朗兴与天宝的交情,要赢这一仗与探囊取物何异?”

尔朱世隆这才听明白原委,也不禁大喜,又道:“只还有一事,我在羽林军数年,暗中观察,其他人都是酒囊饭袋,不值一提。唯有抚军将军元鸷是个人物!此人骁勇善战,在羽林军中威信不在李神轨之下,如果他与我们作对,却甚是棘手。”

元天穆又复大笑,道:“元鸷就交给我好了!”

见尔朱世隆颇有几分不信,元天穆笑道:“元鸷和我同为高凉王拓跋讳孤世祖考的五世孙,他可是我的堂兄!”

此话一出,尔朱荣、尔朱世隆也不禁面面相觑,心中暗道:“莫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尔朱荣以拳击掌,朗声道:“既如此,大事可成!明日我们一同南下,兵发洛阳!”


次日,尔朱荣、元天穆轻骑南下,在河内(今河南焦作沁阳)赶上尔朱兆、高欢大军。

尔朱荣命大军暂驻河内,让尔朱世隆与侄子尔朱天光、表弟达奚毅、仓头(贴身奴仆)王相四人潜入洛阳,密访长乐王元子攸,将尔朱荣打算拥立他登基称帝的打算和盘托出。

元子攸本就是个性强硬、志向颇高之人,又备受胡太后与郑俨、徐纥排挤,自然喜出望外,一口应允。

尔朱天光等人回到军中,将元子攸同意继位的事回禀尔朱荣,尔朱荣仍心有疑虑。

按照北方胡人传统,有铸铜像问卜的习俗,尔朱荣就命人在军中为献文帝拓跋弘所有在世子孙铸造铜像。

果然,其他所有人的铸像都没有成功,唯有元子攸的铜像一次铸成。尔朱荣认为这确是天意,便下定了决心。当即命王相再入洛阳,迎接元子攸。

四月丙申日,元子攸与大哥彭城王元劭、弟弟霸城公元子正从高渚(今河南孟津县西)悄然渡过黄河,赶到河内。

尔朱荣统帅八千契胡铁骑列阵相迎,一齐山呼万岁,声震黄河两岸。

戊戌日,元子攸在尔朱荣军中即皇帝位,封大哥元劭为无上王,弟弟元子正为始平王,封尔朱荣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尚书令、领军将军、领左右、太原王。

尔朱荣见大事已定,当即下令,全军出动,直扑扼守河桥的北中郎将府,即北中城。

郑季明、郑先护两兄弟听闻是长乐王元子攸登基称帝,立即献出北中城归降。

驻守小平津的费穆也丢下部队,单骑投奔尔朱荣。尔朱荣对郑氏兄弟好言安慰,又与费穆把手言欢。

大都督李神轨听闻一仗未打,尔朱荣大军就通过了河桥,大惊失色,急忙撤回洛阳,又改道逃往河北,而河桥失守的消息刹那间传遍全城。

这一下,胡太后和郑俨、徐纥三人真是乱作一团。

要说这小白脸还真是靠不住,郑俨、徐纥都是负心薄幸之人,生死攸关之际,哪里还管情人胡太后的死活。

两人说走就走,郑俨亡命逃奔乡里,徐纥则更高明,盗了宫中数十匹好马,快马加鞭就投奔了昔日好友,北魏泰山太守羊侃。

后来,郑俨在逃亡路上被部下所杀,人头献给了尔朱荣。

徐纥却十分好运。他投奔羊侃后,恰逢羊侃多年来始终怀念南朝,又在徐纥的极力鼓动下,干脆一起投奔南梁去了。

此后,徐纥靠着过硬的马屁功夫,在南梁又混得风生水起,但那就不是本书要讲的重点了。

最惨的是胡太后,眼看着羽林军或逃亡、或叛变、或置身事外,吓得花容失色,六神无主。

最后灵光乍现,心想,我何不出家算了,当年我靠着出家的说辞,骗过了元叉、侯刚,如今故技重施,想必也能骗过这天杀的乡下佬尔朱荣。

于是,胡太后命元诩的妃子全部和她一起削发为尼,带上三岁的小皇帝元钊躲进了永宁寺。

可惜,尔朱荣不是元叉、侯刚,他命契胡铁骑四城大索,硬是将胡太后和元钊从永宁寺抓了出来。

对这个天下动荡最大的罪魁祸首如何发落,尔朱荣陷入了沉思。

这时,费穆求见尔朱荣。尔朱荣对费穆素来尊敬,当即请入中军大帐,道:“朗兴,何事见教?”。

费穆神色忧虑,向尔朱荣拱手道:“太原王,我有一言,须密告大王,请让左右退下。”

此时元天穆已入洛阳找堂兄羽林军护军将军元鸷商谈迎驾之事,尔朱荣身边,仅有慕容绍宗在侧。

见费穆神情肃穆,尔朱荣点点头,道:“绍宗,你且退下。”慕容绍宗退出。

费穆忧心忡忡,反复斟酌后,低声道:“大王,您兵马不到万人,如今长驱直入洛阳,人人归附,无人敢挡,正是因为拥立了陛下为主,这是顺应民心的睿智之举。”

公士马不出万人,今长驱向洛,前无横陈者,正以推奉主上,顺民心故耳。

见尔朱荣微笑,费穆话锋一转,道:“但是,也正为此,您一仗未打,没有任何战胜之功,洛阳的文武官员其实心里并不怎么把您放在心上。”

既无战胜之威,群情素不厌伏。

尔朱荣一愣,道:“朗兴,果有此事?”

费穆拧眉踌躇,又道:“洛阳是京师重地,兵多将广,文武百官中不乏有识之士,他们一旦看透大王的虚实,必然会对您起轻视之心。我认为......。”他两手相搓,显出极度为难的神情。

今以京师之众,百官之盛,一知公之虚实,必有轻侮之心。

尔朱荣默然沉思,眉宇间涌起一片乌云,道:“朗兴,你的意思是?”

费穆顿足叹息,断然道:“欲要立威,必须大兴杀戮,将这些朝中大臣一扫而空,然后安排亲信可靠之人,完全彻底地掌握朝局。否则,大王一旦北归,恐怕还没有过太行山,洛阳就要大乱了!”

若不大行诛罚,更树亲党,公还北之日,恐不得度太行而内难作矣。——《魏书·卷四十四·列传第三十二》

尔朱荣悚然开目,放出摄人心魄的光芒,心念电转,半晌才缓缓道:“朗兴所言,容我细思,你且退下吧。”

费穆恭肃一揖,退出大帐。

尔朱荣脑海中念头激烈来往,心潮起伏。

他想起这些年朝中权贵以汉人风俗为美,轻贱北方胡人,空谈儒教,崇尚门第,贪污腐化,穷奢极欲,心中恨意渐起,心道:“朗兴之言,确有道理,不杀戮这些猪狗一样的权贵,他们哪里会真心臣服于我!”

却听慕容绍宗道:“大王,绍宗求见。”尔朱荣不动声色,道:“绍宗,进来吧。”

慕容绍宗入内,道:“大王,费将军找您何事?”

尔朱荣看着这个素来品行端方、见识精深的表弟,一字一顿地道:“他跟我说,洛阳人物众多,长期骄奢淫逸,如果不痛加杀戮,终究很难驾驭,我觉得很有道理。不如借百官出迎天子的机会,将他们尽数诛杀,你看如何?”

慕容绍宗闻言大惊,急道:“大王,万万不可!如今太后荒淫无道,宠幸佞臣,搞得民怨沸腾,您这才高举义旗来匡扶朝廷。如果不分忠奸好坏,无缘无故诛杀百官,恐大失天下人心,这绝不是长远之道呀!”

太后荒淫失道,嬖幸弄权,淆乱四海,故明公兴义兵以清朝廷。今无故歼夷多士,不分忠佞,恐大失天下之望,非长策也。——《资治通鉴·梁纪·梁纪八》

但此时尔朱荣满心都是对朝廷权贵的憎恨鄙夷,哪里听得进去,把手一摆,道:“绍宗,我意已决,不必多言,你且退下!”又扬声道:“传令,叫吐莫儿来见我!”


却说又过了一天,己亥日(公元528年农历四月十三日)清晨,契胡骑兵冲入洛阳,奔赴各家王公大臣府邸,传达太原王尔朱荣钧令:“命百官前赴河阴行宫,迎接天子入城!”

文武百官此时已不似初时听闻尔朱荣进京那般恐惧。

一来,尔朱荣势必不可能久居洛阳,待他返回代北,洛阳除了换了皇帝,与过去想必不会有什么分别;

二来,在他们心中,尔朱荣虽然兵强马壮,但终究只是一个未开化的蛮夷,在心理上确实如费穆所言,根本就看不起尔朱荣。

三来,大伙本来就厌弃了胡太后,如今长乐王元子攸既然当了天子,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毕竟是贤王元勰之子,也算根正苗红,只要巴结好了新皇帝,未来日子说不定还能更上层楼。

怀着这种心思的文武官员两千多人,在高阳王元雍、司空元钦、义阳王元略等人带领下,浩浩荡荡,北出洛阳。

艳阳高照之下,春风徐徐,燕子呢喃,温暖和熙。远处山川如画,近处绿草如茵,端地是赏心悦目的人间四月天!

行至河阴,遥见黄河南岸,行宫在望。这时有契胡骑兵驰来,命众官员依品级侍立。

众官见这些契胡骑兵凶神恶煞,跃马扬鞭,来去如风,心中无不暗骂:“粗鄙野人,居然也配在我们面前颐指气使!”

元钦举目四顾,忽地对最前列的元雍道:“高阳王,为何不见江阳王(元继)以及元顺、山伟、孙绍、辛雄等人?”

元禧不在意地道:“好像听传令之人说,太原王叫他们在尚书省值班,不用来了。”

元钦低声笑道:“看来这几人颇不受太原王的待见,迎接新君这等好事都不让他们参与,前途堪忧呀!”

众人低声窃笑之际,忽地人群一阵骚动,只见数十名契胡骑兵押着一辆马车来到行宫之前。

兵士跃下马,自车上将胡太后和小皇帝元钊拉下车来,按在沙地上跪了。

众官员面面相觑,这才感受到一丝恐惧的味道。看着这个当了十三年太后,两度临朝听政的至尊,众人心情复杂,百感交集。

这时才见行宫中缓缓走出一人,虽隔得远,却能感受到此人的威势不凡,有认识的人低声道:“看,这就是太原王!”

尔朱荣走至台阶之前,冷冷地看了已削发为尼的胡太后,冰冷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情感,转身在武士搬过的一架胡床(类似于椅子的坐具)上坐了。

胡太后早已骇得面如白纸,体若筛糠,见尔朱荣一言不发,急忙膝行上前,跪在台阶下悲声道:“贫尼拜见太原王!佛祖有好生之德,请太原王放过贫尼,贫尼一定常伴青灯古佛,诵经忏悔,以恕前罪!”

尔朱荣石刻一般的面容毫无表情,对胡太后的哀求置若罔闻。

胡太后见尔朱荣无语,又急忙分辩道:“太原王,贫尼这些年虽然偶有过失,但我只是深宫中的一介女流,并无大恶,天下大乱都是高肇、于忠、元叉、郑俨、徐纥等人胡作非为造成的,贫尼是冤枉的呀!”

尔朱荣微微抬头,半眯着双眼,看着青天白云,任凭胡太后长篇大论,哭诉不休,依旧不发一语。

胡太后见尔朱荣不语,心中略宽,心道:“莫非被我说动了?”

又声泪俱下道:“至于先帝驾崩,确确实实是疾病所致,如今谣言满天,人言汹汹,都说是我鸩杀了先帝。天哪,先帝是我亲生骨肉,我怎么会做这样丧尽天良之事,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呀!”

尔朱荣忽地振衣而起,用带着嘲讽的语气淡淡地道:“哦,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那就试一试吧!”

说完将手一摆,四、五名契胡武士一拥而上,架起胡太后和元钊就往黄河边走。

胡太后惊呼:“尔朱荣!你要干什么!我是当朝太后......!”话音未落,众武士已将胡太后和三岁的小皇帝元钊远远抛入了滚滚的黄河之中!

河面上响起胡太后和元钊凄厉的哭声,片刻又归于无声。

荣遣骑执太后及幼主,送至河阴。太后对荣多所陈说,荣拂衣而起,沉太后及幼主于河。——《资治通鉴·梁纪·梁纪八》

众官员惊得目瞪口呆,脊背冰凉,两千多人同时陷入死一般可怕的寂静,一齐失魂落魄地看着这个浑身散发着死亡威压的男子。

尔朱荣缓缓将目光投注在行宫之前,黑压压的文武百官身上,陡然高声喝道:“妖后已死,你们这些人又为什么还活着?”

他目露凶光,声如霹雳,厉声道:“天下丧乱,先帝暴亡,都是因为你们这些朝臣贪酷暴虐,尸位素餐,不能匡扶社稷,我尔朱荣今天就要代天刑罚,将你们这些猪狗尽数扫荡,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言罢喝道:“吐莫儿!”

百官蓦然发现,东南西三面,不知何时,已经围满了队列整齐的契胡骑兵!

南面阵中的尔朱兆兴奋得浑身颤抖,将手中长刀向天一举,嘶声大吼:“杀!”

数千骑兵同时弯弓搭箭,向围在中间的官员放箭。

顿时,箭如飞蝗密雨,铺天盖地向人群洒下,无数人惊呼惨嚎,被利箭透体而过,带起漫天血雾。

箭矢无休止地射出,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停下。

契胡骑兵又催马上前,向还在挣扎的官员挥刀直斫猛劈,茶碗大的马蹄来回践踏着人的头颈和身躯,雪亮的斩刀一挥而过,头颅残肢抛洒半空,鲜血将地面浸湿,掺杂着血肉,变成一片泥泞,整个河阴行宫外,成了一片修罗地狱!

惨叫悲号声持续了多半个时辰才渐渐停息,契胡骑兵返回原位列队,一个个连人带马都已被鲜血浸透,滴滴答答顺着马腹马腿流下,汇成一片血河。

百官既集,列胡骑围之,责以天下丧乱,肃宗暴崩,皆由朝臣贪虐,不能匡弼。因纵兵杀之,自丞相高阳王雍、司空元钦、仪同三司义阳王略以下,死者二千馀人。——《资治通鉴·梁纪·梁纪八》

经此屠戮,包括高阳王元雍、司空元钦、仪同三司元芝、义阳王元略、广平王元悌、常山王元邵、北平王元超、 任城王元彝、赵郡王元毓、中山王元叔仁、齐郡王元温等公卿以下二千余人惨死当场,北魏朝廷为之一空。

据《通典·职官》记载,北魏共有内外文武官员七千七百六十四人,其中京官二千三百七十一人,地方官员五千三百九十三人。

以两千人计算,此次屠杀的人数高达北魏举国官员总数的四分之一,京官基本诛杀殆尽。

前世虽有暴君石勒一次性屠杀西晋大臣王衍等五十多人,后世也有魔王朱温在白马驿屠杀唐朝大臣三十多人,但一次诛杀朝廷大臣两千人的,在中国历史上,甚至在人类历史上,也仅此一次。

河阴之难,堪称古往今来前所未有的惨剧!

未完待续,写这集有点被氛围感染了,心情不太好,要休息两天,做个心理康复治疗,各位看官耐心等一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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