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不留人，人生多遗憾。2022年12月29日惊悉文坛老友曹宗国先生因病不幸去世，享年七十有六，心情十分沉痛。多年前为他的诗集写过一篇短文《书剑布衣任霜风》，收入我的散文集《守望吊脚楼》中。现旧文重发，沉痛悼念曹公，谨以此作为人生纪念。难忘曹老宗国，须发皆白，说话带笑，曾经与老伴一起，步履蹒跚到我家里登门求书；我在果园文学社讲散文写作时，他从头听到尾，叫我老大不忍，临走时握着我的手再三致谢；他在微信公众号上多次为我的文章和歌词作推介宣传。这样一个善良勤奋又满腹才华的文化人，一个乐观进取又著述丰富的老头儿，就这样匆匆忙忙地走了，再也见不到他了。数年前，我来宜昌不久，一日在桃花岭陪座酒席间，邻座是位陌生人。我看他方脸大耳，淡眉浓目，眼袋垂垂，两颊凸起，便以为如此福相必是市长大人，顿觉颇不自在。后见他举杯时彬彬有礼，谈笑间声若洪钟，听其言谈吐不俗，观其行洒脱不拘，怎么也不像政府官员，实乃性情中人，豁达爽快的男子汉也。正疑惑间，有人过来为我们作介绍，邻座的是曹宗国先生，诗人，现在电视台做领导工作。于是恍然大悟，我的判断是不错的，诗人、官人，归根结底是文化人。没想到曹宗国先生一把握住我的手，连说久仰久仰，非要干一杯不可。原想这也不过是应酬一番，不必当真的。孰料他说出话来，惊得我目瞪口呆。他说我们是同龄人，你是九月的，我比你大月份，你应该叫我老哥。他又说读过你的散文，实在是风情高手，我非常喜欢。他怕我不信，竟背诵出了某篇某段的某句话。我当时真是被虚荣所感动了，仰脖子吞下一大口酒，心里立刻呼地一声燃起了一团火。吾醉矣，吾为文人相亲而醉矣。
从此，我把曹宗国先生当作可以信赖的文友。平常各忙各的工作，虽然来往不多，但彼此心是相通的。今年夏天我在山东买得一把白面折扇，托书法家王浚山先生在上面写了两句话：“交友须带三分侠气，做人要有一点素心。”用这两句话来概括曹宗国先生，我以为恰到好处。前不久，曹宗国先生以《行呤集》（北京燕山出版社，2000年6月第1版）著作赠我，开卷品诗，深感同龄人勉励之意；灯下吟咏，于无声处听峡江之涛声；夜不能寐，铺纸握笔，欲以此文致谢书剑布衣斋之主人。但我于诗纯属外行，门外之谈，不知曹宗国先生宽容否？好在既是兄弟，有话就说，班门弄斧，不亦快哉！我读《行吟集》，感觉曹宗国先生的笔放得很开，写古道今，宜人宜景，十分自然又十分难得。所谓自然，来自真阅历，来自真性情，不是无病呻吟，亦非矫柔造情；所谓难得，以传统格律诗写现实感受，“旧瓶装新酒”，没有国学功底是难以操作的。从这个角度看《行吟集》中的诗，大都写得十分精采。选录二首，以见一斑。曹宗国先生在前首诗中一下子从古代跳到现代，从虚拟的桃花源跳到商品经济的市场上，从物质跳到精神，跳得妙，想得深，引导读者对此类社会现象作深入思考。后首诗则不仅是作者个人的座右铭而已，它更具有发人深省的社会意义。何为公仆？当以此诗存照。同样直抒胸臆而又耐人寻味的还有《明志1999年8月15日》一诗。诗曰：读此诗有书香剑气自腹中涌出，有人生苍凉让人咀嚼不尽，还有烈士暮年抗击风霜的阳刚之气，确系绝妙好辞也！故我把曹宗国先生这一类诗，称作“带骨头的诗”。无论作诗作人，都是要带一点骨头好。媚俗则堕落，清高则失群，曹宗国先生在旧体诗的把握上走进了哲学境界，也是他旧体诗特色之一。当代中国写旧体诗堪称一流的是著名作家聂绀弩。胡乔木认为聂绀弩的旧体诗是：“作者以热血和微笑留给我们的一枝奇花——它的特色也许是过去、现在、将来的诗史上独一无二的”。评价之高，实为罕见。平庸如我者，不敢妄言，只能说在宜昌曹宗国先生是擅长运用旧诗体的，其诗之美之奇之力，在本土诗人中亦不为多见也。
作者简介：甘茂华，土家族，籍贯湖北恩施，定居湖北宜昌。知名散文家、词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华散文网特邀作家。历任湖北作协理事，湖北流行音乐艺委会理事，宜昌市炎黄文化研究会理事，宜昌市作协常务副主席，宜昌市散文学会名誉会长。已出版小说、散文等各类文学著作16部，获得湖北文学奖、湖北少数民族文学奖、湖北屈原文艺奖、全国冰心散文奖、文化部群星奖、全国“五个一工程”奖等重要奖项。有作品收入大学声乐教材和中学语文乡土教材，《三峡文学史》列有专节评介。坚持“尊重名家，不薄新人”的办刊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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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专栏】甘茂华|书剑布衣任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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