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奴贸易被废止的背后，是商业-金融增长模式的式微与工业的滥觞

这一阵子本来是想写一篇整个的关于三角贸易的东西，但是奈何每篇写过一千字后边倦怠神懈，无力继续论阖，今天精神一般，但是仍然要做一个小总结，不然松垮垮的根本不像个样子。奴隶贸易本身是尚未成型的金融集权阶层势力为了自身的发展而在殖民掠夺中的特殊表现形式，其本质并非单纯的掠夺扩张，换言之，这种特质并非是成吉思汗特质的，而是商人质地的，而这种不断膨胀的过程很快转化为超越商业的、银行金融属性的。最初本身作为帮助绝对君主制进一步巩固的工具，在扶持新的财富阶层而抑制旧的军役贵族阶层的过程中逐步失去了经济逻辑上的控制性，脱离君主的掌控，从最早为君主无偿提供财政资助，到后来发展为满足其奢侈欲望的借记卡，这个过程中两者的关系已经发生了质变，从过去的庇护者与被庇护者的关系，演化为纳税人+债务人与财政借款人+债权人的关系，他们本身不能被视作纯粹的资本主义社会的新因素，而是因为生产社会化导致的市场经济增长模式带来的国内经济一体化，间接的融入到这个新阶段之中，他们在这个新阶段借助原先根本不可能拥有的影响力实现着原先不可能做到的目标，奴隶贸易在这个过程中也从主要积累源泉转化为一种协助辅助他们在英国国内实现权力的杠杆，也是与英国国内其他阶层进行博弈的筹码。

实际上，在废除奴隶制前的一两个世纪，也就是17-18世纪，奴隶贸易仍然为英国赚取了大量资本。资本积累产生的大量资本，首先是进入到资本市场之中，进而进入到具体的产业资本形成过程中，商品市场得以做大，进而推动资本市场的价值升高，反过来，这种两个市场的相互关系给经济周期循环提供了必要的枢纽，外显的资本积累作用随着这两个市场之间的相互促进而逐步萎缩，退回到内部资本积累不断再生产的过程中，并且由此将原先殖民地之于宗主国单一的资本掠取的主要供应地位降格为一种次要的食利获益地位。上述转化过程如果没有本土的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类型做支撑，那么必然会转化成获取国际资本供应并依赖此生存的经济体，西班牙和葡萄牙就是最早的此类国家案例。只不过他们比较典型的是政府债务为主，而非市场中的经济主体债务为主。所以说，即便在前工业化时代，今天的一些国家所干过的蠢事就已经发生过了，只不过不太容易发现罢了。

英国的资本市场一方面是自为的，另一方面也是投资食利的，而今天看起来非常重要的资本市场-商品市场双层结构，在当时并不是最主要的，也不是最典型的，西班牙本土虽然会消费大量的西欧奢侈品，但真正论奢侈品，法国的生产能力一直都要比英国好，但就海权而论仍然是英国和荷兰崛起，法国就没有真正崛起过。西班牙需要的是把财富变现的地方，而不是单纯储存黄金的国库，拉美殖民地获取的贵金属，无论黄金还是白银，如果缺乏能够将其消费出来的一套价值体系与供应市场，他们就是一堆石头，其根本就在于有保证赚钱的产业，这个产业毫无疑问就是三角贸易，所以当时维持担保的关键在这里，这是整个欧洲所面临的大背景。具体到不同的国家，当然会稍有不同，但是也有很大的相似性。手工业工场的产业资本发展得比较好的，对于上述因素的依赖性较低一些；产业资本一般或较差的，则依赖性更高一些。手工业生产得到发展，并且成为一种比较主导的行业，则是其经济动力中商品市场逐步置换和取代资本市场因素进程的结果。而在这个过程中，不单单是金融本身，还有商业与航海在其中阻碍着制造业成为第一大投资对象。

商业的本质是运力低廉而产生的获利空间，是关系物与物的交易；而银行借贷则是钱与钱的交易，降低的是钱到达钱的成本。商业做多了自然要赚钱，钱多了还要赚钱，就不单单是再投资商业的问题了，或者说，不再是单纯针对物的商业了，而是包含了针对钱的商业了，一个具有高度航海利润的国度为什么适合做银行呢，因为它能够在以较低成本的供应钱的商业同时，还不至于把自己做亏本无法运转下去。荷兰在西班牙属地内可以保持自由航海权利，和它拥有对西班牙财政汇兑与军饷军火后勤维持的银行业务密不可分。所以，两者之间是互利的，可以相互促进。当这种收入和收入预期成为一种相对稳定的市场乐观情绪后，金融衍生品就会增多，这种增多需要的是能够保护海上商业-金融事业的持续强大的国力，所以殖民列强之间多次打殖民战争，也和证明这一点有关，谁打赢了持续获得霸权，输家的银行家们自然就会更多的投资赢家的资本市场，所以打输打赢绝非丢失多少殖民地这么简单，在最后一次被英国击败后，荷兰的金融业基本上都把投资重心转向英国，荷兰的金融流动性彻底投向了英国。即便是金融业不甚发达的普鲁士，在普法战争开战前，俾斯麦还知道在布莱希罗德的帮助下去搞法国的资本市场，多吸引一些法国资本从西边往东边跑，以尽可能的削弱法国，增强普鲁士的工业资本后备。

所以说，在早期，金融是锚着商业走的，而非制造业，两者相互嵌合是一个比较晚的事情。但是商业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他本身不稳定，而且很大程度上被金融化了，金融是要寄生在别人身上才能保持流动性的，这就像老鹰捉小鸡的那个队伍，自己的嘴巴去啄食自己的尾巴，肯定是会出泡沫的。商业的危机在殖民霸权国家也会出现，这种危机周期性发生，使得资本市场回报受到影响，对制造业的投资才成为比较受重视的领域。在本土制造业兴起的同时，殖民地的作用也从那种商业性逐步转化为金融食利性，因为中途商业是需要买卖两头的，其中一头已经搞“进口替代”了，另一头自然是难以维系下去，虽然后期还有咖啡蔗糖的一段繁荣期，但是随着大宗商品的金融化，成为期货筹码，他们的繁荣也被收割掉。所以资本的原始积累这一项，直到产业革命时期才真正大规模的转化为有利于资本主义工业的启动资金，在此之前很长时间，都是经由商业输送到金融领域，再投资到商业部门，直到商业危机周期性发生，为了改善投资品质，缓解危机，金融投资对象才转为以工业为主，这样典型的商品市场和资本市场的双层结构就基本稳定下来，成为一般资本主义国家经济的基本形态。代表和执行旧经济增长模式的黑奴贸易也就寿终正寝，但这并不意味着盘剥的结束，而是一种新的更高级的盘剥的开始，其残酷程度丝毫不亚于黑奴贸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