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原精舍诗编年笺注稿》0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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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李贡士入京应殿试作

春风翩翻芳桃宅，对酒如闻长太息_（1）。怨汝东西南北人，河鼓高高泪痕白_（2）。李侯文章天下闻，忆我城头初识君_（3）。绣襦珠履动颜色，当时顾盼淩青云_（4）。连翩走马幽燕地，独向金闺摄高第_（5）。拂衣怀宝空归来，闭门欲短英雄气_（6）。沉沉鼓角瀛寰竞，海沸江翻雪山映_（7）。儒生自昔不忧时，箕踞科头纵歌咏_（8）。大地风光飏柳条，思心暮暮复朝朝_（9）。鼓枻不辞江汉远，勒马平看嵩岱高_（10）。佳游回首俄成梦，眼中烟景啼莺弄_（11）。东山丝竹未应闲，南国衣冠又相送_（12）。千里齎粻君好行，献赋长杨谒帝京_（13）。锦衣持节重相见，莫使江湖白发生_（14）。

【笺注】

李贡士，即李梦莹（1851-1900），本名世瓛，字荔邨，湖南长沙人。光绪八年（1882）、九年（1883）联捷贡士，光绪十二年（1886）补殿试成进士，官户部主事。有《薜荔村舍遗诗》行世。

此诗即是送李梦莹自长沙进京补殿试而作，时在春季，李动身颇早。此诗历数了自己与李梦莹相识及此后的经历，表达送别之情并祝高中。

（1）“春风”二句：春风飘忽摇曳在芳香桃树的宅院，面对着酒杯，好像听见了一声长叹。

    “翩翻”，飘忽摇曳貌。汉刘向《说苑·指武》：“钟鼓之音，上闻乎天；旌旗翩翻，下蟠於地。”

（2）“怨汝”二句：埋怨你这个东西南北奔走的人，望着天上高高的牵牛星，留下了晶莹的泪痕。

“东西南北人”，指居处无定之人。语出《礼记·檀弓上》：“孔子既得合葬於防，曰：'吾闻之，古也墓而不坟。今丘也，东西南北之人也，不可以弗识也。’於是封之，崇四尺。”郑玄注：“东西南北，言居无常处也。”

“河鼓”，星名。属牛宿，在牵牛之北。一说即牵牛。《史记·天官书》：“牵牛为牺牲。其北河鼓，河鼓大星，上将；左右，左右将。”司马贞索隐引孙炎 曰：“河鼓之旗十二星，在牵牛北。或名河鼓为牵牛也。”《文选·张衡＜思玄赋＞》：“观壁垒於北落兮，伐河鼓之磅硠。”李善注：“《尔雅》曰：'河鼓谓之牵牛。’今荆 呼牵牛星为檐鼓，檐者荷也。”此处指牵牛。

诗的前四句，是写李梦莹的夫人怨别。

（3）“李侯”二句：李侯的文章天下闻名，回忆起我在长沙城头第一次认识了你。

    “李侯”，指李梦莹。侯，对士大夫的敬称。

（4）“绣襦”二句：身穿绣襦，脚蹬珠履，让人神色惊讶，当时你顾盼神飞，气势凌云。

“綉襦”，绣织的短上衣。唐白居易的《阿崔》：“腻剃新胎发，香绷小绣襦。”

“珠履”，珠饰之履。《史记·春申君列传》：“春申君 客三千馀人，其上客皆蹑珠履。”

“颜色”，表情，神色。《论语·泰伯》：“正颜色，斯近信矣。”

“顾盼”，左右或周围看来看去。《西京杂记》卷六：“恭王大悦，顾盼而笑。”

从第五句“李侯文章天下闻”，到第八句“当时顾盼淩青云”，写陈三立初识李梦莹，写出了李的顾盼自雄的气度。

（5）“连翩”二句：接连乘着奔马，奔向幽燕之地，独自走向金马门，博取了科考高第！

“连翩”，连续不断。三国魏曹植《名都篇》：“连翩击鞠壤，巧捷惟万端。”此指李梦莹科举联捷。

“幽燕”，古称今河北北部及辽宁一带。唐以前属幽州， 战国时属燕国，故名。南朝宋颜延之《赭白马赋》：“旦刷幽 燕，昼秣荆越。”

“金闺”，指金马门，亦代指朝廷。南朝宋鲍照《侍郎报满辞閤疏》：“金闺云路，从兹自远。”钱振伦注引李善《江淹＜别赋＞》注：“金闺，金马门也。”

“高第”，指科举中式者。清龚自珍《己亥杂诗》之一一四：“如此高材胜高第，头衔追赠薄三 唐 。”

（6）“拂衣”二句：你怀才却只是归隐而归，闭门要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拂衣”，振衣而去，谓归隐。晋殷仲文《解尚书表》：“进不能见危授命，忘身殉国；退不能辞粟 首阳 ，拂衣高谢。”

“怀宝”，怀才。汉王褒《四子讲德论》：“幸遭圣主平世而久怀宝，是伯牙去钟期，而舜禹遁帝尧也。”

“短英雄气”，指有才能的人因沉迷于爱情而丧失进取心。清文康《儿女英雄传》：“所以一开口便道是某某英雄志短，儿女情长。”

从第九句“连翩走马幽燕地”，到第十二句“闭门欲短英雄气”，写李梦莹联捷却归来闭门。

（7）“沉沉”二句：战鼓和号角的声音沉沉，整个世界都在争斗，大海沸腾，江翻波浪，映衬飞雪的山峰。

“鼓角”，战鼓和号角，两种乐器。军队亦用以报时、警众或发出号令。唐杜甫《阁夜》诗：“五更鼓角声悲壮， 三峡 星河影动摇。”

“沉沉”，形容物体沉重。清蒲松龄《聊斋志异·青梅》：“（程生）自外归，缓其束带，觉带端沉沉，若有物堕。”

“瀛寰”，即世界。地球海洋、陆地的总称。元萨都剌《谒抱朴子墓》诗：“真境空明自今古，烟霞依旧隔瀛寰。”

（8）“儒生”二句：我这个书生啊，从过去就对世事不忧虑，簸箕似的张开两腿蹲坐着，头不戴冠，纵情歌咏。

“箕踞”，种轻慢、不拘礼节的坐的姿态，即随意张开两腿坐着，形似簸箕。《庄子·至乐》：“庄子妻死，惠子弔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成玄英疏：“箕踞者，垂两脚如簸箕形也。”

“科头”，谓不戴冠帽，裸露头髻。《战国策·韩策一》：“秦带甲百馀万，车千乘，骑万匹，虎挚之士，跿跔科头，贯颐奋戟者，至不可胜计也。”鲍彪注：“科头，不著兜鍪。”

（9）“大地”二句：大地景象繁华，风吹着柳条，思念你的心，每个夜晚，又到每个早晨。

    “风光”，繁华景象。唐李咸用《同友人秋日登庾楼》诗：“ 六代 风光无问处，九条烟水但凝愁。”

（10）“鼓枻”二句：不辞泛舟回到江汉之远，勒马平视着嵩山和泰山。

“鼓枻”，划桨，谓泛舟。《楚辞·渔父》：“渔父莞尔而笑，鼓枻而去。”

“嵩岱”，嵩山和泰山的并称。晋葛洪《抱朴子·微旨》：“虽日月丽天之炤灼，嵩岱干云之峻峭，犹不能察焉。”

从第十三句“沉沉鼓角瀛寰竞”，到第二十句“勒马平看嵩岱高”，写自己世乱之时，纵游北方，实指河南武陟之行。

（11）“佳游”二句：回首美好的游历，顿时变成了梦境，眼中的是春天的美景，黄莺的啼鸣。

“烟景”，春天的美景。南朝梁江淹《惜晚春应刘秘书》诗：“烟景抱空意，蘅杜缀幽心。”

“啼莺弄”，黄莺啼唱着乐曲。弄，乐曲。乐曲。《晋书 · 桓伊传》：“（晋孝武）帝召伊饮宴，（谢）安侍坐。帝命伊吹笛。伊神色无迕，即吹为一弄，乃放笛云：'臣于筝分乃不及笛，然自足以韵合歌管，请以筝歌，并请一吹笛人。’”

（12）“东山”二句：就如谢安的丝竹管弦，不应该闲下来，又要送别你这个南国的士人。

“东山丝竹”，指谢安以丝竹陶冶心情。东山，指晋谢安。《晋书·谢安传》：“谢安，字安石，……累违朝旨，高卧东山，……及万废黜，安始有仕进志。”丝竹，语出《世说新语·言语》：“谢太傅语王右军曰：'中年伤于哀乐，与亲友别，辄作数日恶。’王曰：'年在桑榆，自然至此，正赖丝竹陶写，恒恐儿辈觉，损欣乐之趣。’”

“南国衣冠”，南方的士人。衣冠，衣和冠。古代士以上戴冠，因用以指士以上的服装。《管子·形势》：“言辞信，动作庄，衣冠正，则臣下肃。”

（13）“千里”二句：千里跋涉，赠送你食粮好远行走，到皇帝的京城晋见，像扬雄献上长杨赋。

“齎粻”，赠送粮食。齎，同“赍”，送。粻，粮食。

“献赋长杨”，汉扬雄曾向皇帝进献长杨赋，比喻向皇帝进献辞赋。清乾隆《出塞咏》：“龙沙八月似冬初，献赋长杨满属车。”

从第二十一句“佳游回首俄成梦”，到第二十六句“献赋长杨谒帝京”，写回到长沙，送李梦莹赴京应殿试。

（14）“锦衣”二句：等到你身穿锦衣，手持符节，我们再相见，不要等到我在江湖上，都生了白发！

“锦衣”，精美华丽的衣服。旧指显贵者的服装。《诗·秦风·终南》：“君子至止，锦衣狐裘。”毛传：“锦衣，采色也。”

“持节”，古代使臣奉命出行，必执符节以为凭证。《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是日令冯唐持节赦魏尚復以为中守。”

诗的最后二句，调侃他尽早做高官，以免他归来，自己成了白胡子的老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