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水之湄：一个诗人的情歌

他山玉‖ 汶水之湄：一个诗人的情歌

原创清笛慕雪平台 乡下秋音 今天      

文/马立强
      汶水之湄有一片十里坡，十里坡上有一位诗人叫梅边，他手执一管玉笛，日日夜夜吹奏着献给眉的歌谣。
      紫豆荚色的脸，宽阔的印堂亮亮的，镜子一般高悬近顶，不修边幅，走在村子里，完全是一个比农民还农民的农民，但他有一双很热烈的眼睛，较起真来，或者遇到知己，直盯着你，让你转不动身子，只能听他滔滔不绝地述说。
      我们每次到他家来，他一定会领我们爬上汶河大堤，看河床上或疾或缓的碧水，看激流旁浪花形状的褐色岩石，看沙洲上萋萋的芳草，看芳草旁水鸟在悠闲地啄食，看银色的细沙被挖沙船突突地抽上来（他拾掇好庄稼，也要到那船上，给老板打工，给孩子挣学费）。然后，回过头，给我们看右岸的田野，肥沃的汶阳平原，青杨翳翳，荠麦青青，黍豆飘香，飞鸟回还。他说：“看，这就是我的十里坡！”
      是的，十里坡是他的。虽然这一片广袤的土地，密集着一个个的村庄，有他熟悉和陌生的乡亲，但他的乡亲不知道十里坡在哪里，十里坡是他一个人发现的，他用铿锵的平仄，煽情的韵脚描画它，让它在诗的世界异彩纷呈。

      ——十里坡只属于他，梅边梅边生活的村子叫南夏辉。“紧靠汶河边，是安驾庄镇71个村庄里最靠南的村庄之一。这里地理位置重要，地处漕浊河下游汇入大汶河的地方，古来就是渡河口。……春秋时期，这里是一个名叫瓘的城邑。”（引自梁圣军《南夏辉行记》）上游，古老的堽城坝驯服了滔滔汶水的野性，把一河的灵秀蓄积起来，滋润着梅边的慧根。时隔二十年，今年国庆节再次会面，他领我们到肖家祠堂，祠堂内蓬蒿丛生，墙垣倾圮，他指着西侧偏殿的一个角落，“我上小学就坐那儿！”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胸脯似乎在起伏，眼睛瞪得突出来，似乎非要让我们看到一幅稚子上学图。“秋阳正照慵起车，笑语漫飘十里坡．老母力竭渐去远，更有小妹车上卧。”梅边上初中时写下的诗句有模有样。也就是从那时，他把他的家乡称作十里坡。
      梅边从小不愿过拘束、枯燥的学校生活，他只对“闲书”情有独钟。高中毕业后，终于没有人阻止他看自己愿意看的东西了。劳作之余，梅边一头扎进文学的海洋尽情畅游。“舟摇摇以轻扬，风飘飘而吹衣。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这是陶渊明的生活，梅边的生命态度甚至比陶渊明更加疏离世俗尘嚣。
      生活在现实里，沉迷在诗歌里，梅边生命里只要有诗就幸福了，就富有了。但梅边的幸福、富有羞于与人分享。乡亲们不理解他，家人不支持他。风凉话。白眼。争吵。梅边的创作异常地艰难。为了写诗，借口下地干活，在地头上用手机记录灵感；为了写诗，假装接电话，跑到船舱内用石头在生锈的船帮上匆匆划出简洁的诗行；为了写诗，等妻儿睡熟后，不惧清寒，启锁出户，看明月映雪，听寒星对语……
      梅边的诗都是真性情，跃动着生命的清响。
      梅边创作了大量的田园诗，乡野的原生态在他深情的取景框里灵动，陶渊明的恬淡，普希金的放达，泰戈尔宗教般的虔敬融会在一起，使他的诗既充盈着水的特质，明快中汹涌着激情，又有朝阳一样的青春热情，即使在挣扎中也昂扬着一种生命的张力。“南亩荒废久，蔓草凌禾苗。一朝侵明起，跣足劈鸟道。玉米杂桑树，蚕事日已凋。且挥汗如雨，珠露滴青梢。”“这是我热爱的土地/这是我生长的家乡/流云织出我绮丽的梦境/星月为我布置冥想的天堂。”“ 所有的日子/都充满了欢乐/每一个瞬间/都有涌动的诗情闪过/感谢生活/回馈我妙手偶得的诗句/我用这些美丽的诗句/支撑着/我的青春岁月/于是我总是这样/骄傲地做着一名自然之子”。在他的诗中，你觉不出红砖窑里炙人的灼烤，觉不出挖沙船上砭骨的寒风，也看不到麦秋时节的挥汗如雨。生活的重轭压在他的肩上，他不觉其苦，也就谈不上以此乞求别人的怜悯。十里坡的美俯拾皆是，能守着它，恋着它，歌着它，什么代价都值得付出。梅边从诗歌创作中找到了自信，他开始自豪地宣称“我是一个农民”，“我是唯一高擎生命之火的歌者！”

      “我的生活是一部书。时间是三生：前世，今生，和来世。地点是十里坡。人物是一个眉，一棵树，一只鸟，一管笛。”梅边是执着的，他又是幸运的。他借助电脑博客构建了一个诗的王国，他成了这个王国的国王，王后是他的眉。他的所有爱情诗都是献给眉的。“眉是寒星一颗，你在灵霄。……和我清辉相隔。”“你的云裳很轻。”“你在天边晃动着明眸。是飘过我心灵之水的仙狐。白亮的影子如在我前世里擦肩而过。眉，我从今追随你离合的神光！”“想你，天失了颜色。黄昏立尽，你秋水一样的仙姿和温度。”
      眉并不在十里坡居住，但十里坡到处是她的影子，她是十里坡当然的女主人，梅边念念不忘的红颜知己，心心相印的情人。梅边天天撷取十里坡的美：草尖上的露珠，树林中的蝉鸣，九月飒然的金响，凝在冰雪里的梅香，全拿来献给眉。那么，眉到底是一位怎样的女子，为什么这样打动诗人的心灵？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梅边始终卖着关子，不在诗中描摹。只有深情的追寻，调动着读者在自由的空间驰骋想象。在梅边的心中，眉也许有现实中的原型，进入诗中，诗人有意把眉的形象处理得扑朔迷离，朦胧的意境，痴迷的歌咏，可望难即的追求，都会令我们不自觉地把眉和《诗经》里的伊人联系在一起：“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眉是诗人对美的呼唤，是诗人至高的精神企求，是十里坡诗意的理想。 
                  

                                          2009年11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