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年后 || 游拙政园

游拙政园

文/梅边

天下园林数苏州。我的经验是，去拙政园之前，先读读叶圣陶的《苏州园林》。这虽然在我们做学生时都读过，但一定没今天读得懂；今天再读，学以接着致用，亦能更好地理解文章，也能更好地理解实体的苏州园林。

否则，你走进园林中去，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哪里都是山，哪里都是水，哪里都是亭台楼榭，哪里都是奇树异草。你抓起相机来拍，哪里都想拍，又觉着哪里都不是最满意的，拍不成。像一头驴子在两堆近似的干草间选择，最后饿死。我去拙政园，就一个照片也没拍下来，只拍了一支欲开的桃花和一树放蕊的海棠。

拙政园是苏州园林的代表作，也是我国各地园林的标本。它原是作为一处私家园林建造的，易居，易玩赏；它是一处人工园林，倾尽了设计者和匠师们的心血，它实在又是一件工艺制品。所以在规模上，它不能和国家园林颐和园和圆明园相比；在形制上，它占地适中，玲珑雅致，又绝非一般老百姓所能奢望。

在拙政园里走，如在画中游。翻山渡水，穿林过楼，曲折往复，唯觉光影自来亲人。你就是去个公厕，方向指示的，也是在乱石后，竹径幽处。这廊串那廊，这道通那道，你第一次走，非把你绕迷糊不可。刚在这屋，忽然又过了那屋；才在这院，一抬头又到了那院，你得停下来辨辨，才能分得出东西左右。听雨轩，待霜亭，见山楼，当然，你要想深得这些情趣，非得要一个人住下来，在四季变换里，在夜深人静时，花工夫领略。

我知道苏州园林也已几十年了，但是直到今天真正走进拙政园之前，也仅是知道而已。读《红楼梦》，知道红楼梦里的大观园，这种知道又和《红楼梦》里的知道不同：《红楼梦》里的大观园已经深入到我的心中。也许因为苏州园林是实的，未曾实见即是未有；而《红楼梦》里的大观园本是虚的，心里有了它就有了。我在拙政园里，这虚实忽然难分，虚的大观园忽然化实的拙政园，实的拙政园又忽然化虚的大观园，倘若是那天游人稀少，在某个亭某座小桥上忽然逢着个靓女俊男，我真以为是林黛玉或贾宝玉呢。

宜两亭，薛宝钗捕蝶的亭；小飞虹桥，红玉设言传心事的桥；香洲，黛玉葬花的洲；从玉兰堂到秫香馆也不是太远，比如从贾宝玉的怡红院到薛宝钗的蘅芜苑走了一遭，大观园虽大，这堂连着那堂，故事连着故事，缘分连着缘分，人们也是可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这样走着，到了荷风四面亭，我就停一停，屏去眼前所有的游人，仿佛我是一个人在大观园的藕香榭，想着那些姐姐妹妹有一朝散去，人去楼空，正如我如今一个人孤零零在外，雨落进水里，一叶叶，一声声。在倒影楼，我找我水里的倒影，拣尽寒枝，我把自己置于大观园凹晶馆林黛玉史湘云联诗的那夜，仿佛真的听得那黑影里嘎然一声，我暗自吟出那句“寒塘渡鹤影”。这时真想有个妙玉出来，解我，把我带了去。

一个下午，在拙政园里，看似我一个人踽踽独行，满腹心事，实则也是满心欢喜。从西园盆景区看完盆景沿北墙根往回走，进了一片小树林；回到东园一小桥处，忽然又仿佛到了乡下，只见河沟河岔里，鱼鸭三五，唼唼嘎嘎，倏然来悠然去，并不避惧游人。

关于旅游，大家的意见是，晴天最好。李健吾雨中登泰山，虽然过后说有着许多“雨趣，格外感到意兴盎然”，一开始也是叹息“天公不作美”的。我不怕湿鞋子，也不怕湿衣服，一下雨我就兴奋。拙政园的建筑不是大红大紫，以淡灰色调为主，如果是阴雨天，整个园林一定是一派出奇的清幽雅静。淡灰色的屋瓦，淡灰色的檐漏，草树也是幽绿色的，配合着这座古老宅院的古老故事，配合着你的心情……可惜我无福在这里住下去。

因为那天我去的匆忙，一时也没想到要备备拙政园的课——读读叶圣陶的《苏州园林》。我想我还会去的，记住了这些亭台楼阁的名字，记住了它们的方位，再按着叶老先生的指导，我一定会领略园林之妙，做到和园林的神形合一。这次就当预习预习吧！

2021-03-17 23:05 苏州虎丘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