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架大写意 ∣∣作者野 草
作者 野 草
(一)
缘于对众多奇玮瑰怪之向往,缘于无边无际之谜的盛情,伴着迫近暑期而大量涌动的热力,我一头钻进了神农架,钻进了以炎帝命名的这片山林。
一部流传来的创世纪神话,说神农氏尝百草尝到此地,因见山高崖陡,就搭起脚手架一级一级的向上攀登,及至峰顶,蓦然回首,身后撘架子的木料都化成了冷杉丛林……
于是,一个与世俱来的命名便辉煌了这片圣土。
山名是神农氏搭造起来的,草名是神农氏品尝出来的,林木是神农氏的脚手架幻化而来的……呵,山中、林中、草中,盘结着中华民族对另一脉古老祖根的眷念!
(二)
车沿山溪转,车贴悬崖盘,车往云中闯,车向雾里钻,车在青石板上滑行,车在碎石块上跳荡……
汽车上,颠簸着开车与坐车的两句对白:
只要你敢坐老子就敢开!
只要你敢开老子就敢坐!
就这深山,就这老林,一路飞车惊心,两句俚语夺魄。神农架哟,阳刚之气洗我三分怯懦,剽悍之姿添我七分豪放!
(三)
燕子矶上,又见平顶松树。
看它橫枝虬曲,看它类蛟状龙,然而携手挽臂之态势里,谁也不肯冒尖!这与山脚下比肩怒长,直插云天的同类形成了鲜明的反盖。
冒尖怕风折么?冒尖怕雷殛么?若然,你可谓审时度势之悟者了。
想这松也是大自然中的灵物,于近天远地,风激雷荡的环境中,把锋芒潜藏在生存与生活里,匍匐的是志,盘结的是力,坚忍的是给予一切生命的信念!
怪不得松涧上那座石拱桥叫“半仙桥”呢,徜徉桥头,除了踏云踏雾,尚能得些顿悟,岂不是也沾三分仙风了么?
(四)
车停人驻。司机要我们下车看七姊妹树。
山坡前,古道旁,七棵参天大树婷婷碧立,数十米高的躯干,合抱粗的腰身,想来已有千百年的芳龄了。
司机说,原先满山遍野尽是这样的树,后来为了修路,为了筹钱,就伐树,而今公路通了,傍路的树也光了,从兴山县到松柏镇,二百多公里的空间,沿路能直接看到的原始森林,只有这七棵树了……
为什么叫七姊妹呢?
“谁知道!”司机茫然地望着次生林和灌木丛生的山坡:“山里人都这么叫,我也说不出个究竟。”
我不再追问,我默然地向七姊妹树行注目礼。
七姊妹树!你只是一个偶然的幸运吗?你只是一个随意的注释吗?
不是。绝对不是!你应如释教中的三千佛碑,,塑着的是过去、现代和未来。你是神农架人的一种寓意深长的杰作,是大山对于昨天的幽思,是今人对明夫的嘱望,是丛林明天的风姿!
现代文明的斧锯走过之后,土地祈盼着你的孕育,你的繁衍……
呵,七姊妹,一个负重的命名。
(五)
无法看清远山近树。
黏稠浓雾的淹渍中,峰似大海里若隐若现的群礁,树如海船上沉沉浮浮的桅杆……
我站在神农架的风景垭,象站在鸿蒙初开的原始空间,周围静极了,只有雾,一团团的滚,一层层的叠,一码码的堆,不时有丝丝缕缕来绕膝,偶有不慎,一脚下去,便能踩出无数露珠。这里是雾的牧场。它顺着山脊爬,它沿着坡谷溜,它在林梢平展展地仰卧,象浴于峰林之海,又象浴峰林于海。也许,这就是神农氏之前大海留下的太清魂,于天籁声中,用潮律涛韵歌海魂之歌,舞海魂之舞!
海魂之雾如梦,好浪漫好飘逸的一场大梦!创世纪的神话沉埋于梦,如火如荼的现实笼罩于梦,无限向往的明天孕育于梦……
风景垭宽厚的雾哟,我在你之内,我在们之外!
(六)
走进板壁垭,象走进了冷宇文的月宫,吴刚也不知何处去了。没有人声,没有人迹,沒有儒、道、佛的亵渎,沒有皇家贵胄和骚人墨客的玷污,真真一块无上的净土!
看袅袅婷婷的水竹摇着朴朔迷离的古意,看地毯般的古草铺开一片原始,凝真凝幻的岁月里,一块块青石,一座座青石突兀而起,晶蓝碧透的空间里,像飘着的七月巧云。
这石、那石,左看类狮,右看状虎,前看似驼,后看像猴,近看宛若苏州园林中的太湖石,远看犹如北京御花园的假山。然而,这情这景又稍纵即逝,除却心中的参照物,凝眸拭目,再看依旧是青青白白的石头。
呀,这境况不就是玩实中的幻境,虚无间的实际么?是诱惑是魔魅,是人生的大领悟,是文章中的大空灵?
我祈望,我生命的最后那个章节,能达到这种澄澈……
(七)
一群皈依于造型的兽性。
一团皈依于美的梦。
不见了弱肉强食的凶残和拼杀,不见了腥风血雨的奔突和嗥啸,相生相克的,地上地下的,空中水中的……林林总总,济济一堂,把山林中钟灵毓秀的一面装进这肃穆、祥和的动植物标本室。
我心平气和地审视华南虎、金丝猴;坦坦然然地抚挲狼、豺、虎、豹以及那些獾、貉;一鳞一爪地读娃娃鱼和娃娃鸡;一须一羽地品评蜻蜓大的老爷蚊,拇指小的太阳鸟……
大如白熊和野猪,小到蜂灶王及蝼蚁,件件有一桩惊险或戏剧性的捕猎故事,桩桩有一个精巧或复杂的制作过程,一步一点头,看得我热泪盈眶,一步一赞叹,看得我心悦诚服!
我膜拜神农架动物资源的广博和富有;我膜拜神农架人化凶顽为艺术的才识;我膜拜神农架人把荒蛮中的野性升华为灿烂文化的睿智!呵,我膜拜,膜拜这荟萃动物精华的中国野境……
(八)
惊世骇俗的新闻,久说不衰的新闻,至今无有结局的新闻,在人迹罕至的山野榛莽中散漫着,散进奇岩怪石,散进雾海云涛,啊\神农架的野人,你在哪里?
这真是你的写照吗?犬牙、猴腮、颀长的四肢,棕红的毛发……话灵活现地站在告示牌上,你真的是一个客观存在的吗?
在神农架高高的了望塔上,我设想着历史最深处的那场战争:涿鹿之野,畈泉亡畔,炎帝的部落溃散了,投降了,大家都穿上了黄帝发下的衣裳,黄帝有个会养蚕,会浣纱、会制衣的夫人,她帮助黄帝辟开了一个以衣裳治天下的新纪元。
大批炎帝的臣民融进了黄帝的部落,铸成炎黄,繁衍了炎黄子孙。而退居山林的少数炎帝嫡系依然走进尝草的老路,岁月的筛选和淘汰,个别延续下来的炎帝后裔成了而今神农架的野人……
但愿我的想象不只是一个神话。
呵,归来吧,我的野人兄弟。
让我们一齐皈依文明。
(九)
丝丝,缕缕。飘然而下的雨,绕着汽车旋洒,窗前,不即不离的是别情,不绝不后的是离绪。
揣着觐见过神农架的满足,揣着难于识透“庐山真面目”的缺憾,揣着留于彩照上我与神农架你中有我,我中有您的眷恋,把大神农架峰的瑰伟,把大九湖的雄阔,把大岩屋里张良避谷的传奇都浓缩在一声“珍重”里,浓缩在一声“再见”里。
雨丝还在织。雨缕还在织。
我艰难地剪破着这又是送行又是挽留的情绪,去寻找诗圣那条“便下襄阳向洛阳”的路。
前面,汽车城的机声在轰鸣。
前面,黄河的涛声在召唤……
特约名家专栏作者简介:
吴至华,笔名:野草;大学文化。长期从事文学创作。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散文学会会员,四川微篇文学研究会理事,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现已出版十二本文学著作,约计四百余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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