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赏读||向东：猴之殇

我的手机响了，是表兄罗大头打来的。罗大头说，赶快把我的猴子送回来，那是我的命根子，我算卦全靠它配合呢。

我一屁股蹲在地上，想往上站，努力了很久，也没有站起来。

我说刘兵，我站不起来了，你赶快把我扶起来。

刘兵把我扶起来，我晃了晃身子，还是站稳了。我背着猴子的尸体往回走。

我对不起表兄罗大头。我要把猴子背回去，当面向他道歉。

胖子真他妈孬孙，我给他指挥好的车位他不停，偏偏把车一头扎进里边的一个停车位。我仅仅不满地瞟了他一眼，胖子就用手点着我说，小子，不服是吧，不服明天就让你滚蛋！

他也太瞧不起我们当保安的了。我认得胖子，那次经理牵着一条花斑狗，后边跟着的就是这个胖子。经理说，这是马局长的狗，好好照看。我才知道胖子姓马，是个局长。

下了班我仍然烦躁不安，一烦躁不安我就喜欢爬楼梯。酒店的北边又建一座三十三层的商务大楼。烦恼时我能一口气爬个来回。今天比平时烦得厉害。我爬了一个来回后，想再爬一个来回。没想到，再次爬到第九层的时候，我再也爬不动了。我扶着楼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走下来，累倒在酒店前边的一片绿地的椅子上。

我坐在那里喘着粗气，这时，从酒店里歪歪斜斜出来一个人，是胖子马局长。

胖子的宝马轿车就停在酒店门口。司机打开车门，胖子钻了进去。在胖子钻进去的一刹那，我似乎看见胖子身上掉下一个东西。车开走了。我走过去一看，是一个档案袋。我把它捡起来摸了摸，硬梆梆的。掏出来一看，乖乖，一只金表！在明明灭灭霓虹灯的照射下，闪着光芒。

我抬头看看，胖子的宝马轿车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我忐忑不安地把那只金表揣进怀里，又急忙掏了出来，这东西我不能要。出来打工时，我爹对我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我爹没上过学，这么有学问的句子，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我得把这块金表还给胖子。

没多长时间，那辆宝马车开了回来。胖子急匆匆地进了酒店，然后又犹犹豫豫地离开了。看到胖子焦急的样子，我的心里稍微舒坦一些。我想，先别急于把这块金表给他，先急急这个死胖子，谁让他瞧不起我们保安。

我想，他把金表放在档案袋里，一定是受贿得来的，这只表怎么也得值个一两万块钱吧。我请了假，在各个卖表的商店寻找这种表，想知道这表到底值多少钱。表的商标是英文字母，我看不懂。终于，在宝福来世界名表店看到了这款表。一看价格，乖乖，十八万人民币。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怦怦直跳。马局长收受的礼品真够高档的，这是我当保安二十年的工资啊。

不知为什么，我有些害怕。马局长上车的时候似乎向我这边望了一眼。

回到值班室，我把捡到金表的事说给刘兵听。刘兵大吃一惊。刘兵说，千万不能明着送给他，你若把金表直接给他，这不就等于你直接掌握他受贿的证据了吗。说着刘兵把手放在脖子上“咔嚓”比划了一下。我的冷汗出来了。我脸色发黄，这可怎么办？

刘兵拍了一下脑袋说，你表兄罗大头家不是有只猴子吗，把金表挂在猴子脖子上，偷偷放进他家院子，这样，马局长一定不会怀疑任何人。我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这办法好，简直天衣无缝。

马局长三番两次往酒店跑，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丢了魂似的。

我叫了辆出租车，尾随着马局长的宝马车，一直跟踪到他家附近。马局长家住在城区不远半山腰的一幢别墅里。

我把金表挂在我的表兄罗大头的猴子的脖子上，对着那幢别墅指了指。猴子得了指令，几下就攀爬进了马局长的别墅。我和刘兵拿着望远镜，躲在离马局长别墅不远的一棵树上观察着院里的情形。

马局长手里拿着好像是吃的东西招呼着猴子，突然一下子抓住了它，把它拖进了屋子里。我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我俩从树上下来，等着那只猴子回来。一个小时过去了，不见猴子回来。我一次次拿望远镜朝别墅的方向观察，别墅的院子里不见任何动静。两个小时过去了，还不见猴子回来。我感觉事情有些不妙。

别墅院子的门开了，从里边出来一个人，手里拎着一个包裹。那人没走多远，就把那个包裹朝路边的山沟扔去。然后回身进了院子。

我与刘兵慌不择路，连滚带爬向山下跑去。那个包裹上浸着血，我颤抖着双手打开来，一看，是一只被杀死的猴子！

就在这时，表兄罗大头的手机响了，向我要他的猴子。

表兄罗大头的猴子很灵性，总能给问卦者抽取上上签，我们都叫它猴精。现在，猴精死了，我怎么向罗大头交代？

刘兵搀着我在杂草丛生的沟底走，压在我背上的包裹越来越沉。我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动着，脚步越走越慢。我想哭，对着猴子的尸首，对着山，对着树，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