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邻居
我读幼儿班的时候,爸爸户口终于从江西调到杭州,我们一家三口搬进长明寺巷的大杂院里,那是一间在二楼的只有10个平方的木板房,里面只能放下一张大床和一张小床,饭桌就摆到门口的走廊上。
这个大杂院名头不小,原来是杭州十大寺庙之一的长明寺。
佛教从晋朝开始渐渐兴盛起来,因杭州是一块有山有水的宝地,所以陆陆续续建了很多寺庙,可以说在以后的上千年时间里,杭州就是一方佛国胜地。除了全国人民都知道的灵隐寺,净慈寺,法喜寺,径山寺。。。。。。还有很多在闹市中的寺庙,当然那些都在破四旧中被毁坏,我们只能从一些街道名字当中略知一二,比如:潮鸣寺巷、白马庙巷、金刚寺巷、上水陆寺巷、姚园寺巷、长明寺巷、灵寿寺巷、觉苑寺巷、华藏寺巷、七宝寺巷、戒坛寺巷、香积寺巷、太庙巷、九刀庙巷、大王庙巷、祖庙巷、比胜庙巷、助圣庙巷、梵天寺路、弥陀寺路等等均是其例。
破四旧的时候赶走了住持,敲掉了菩萨像,这些寺庙统统改造成简易的房子,由国家出租给老百姓住。所以据说早先在我们的院子里可以捡到一些小的佛像。
我们大杂院住的都是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物,有说上海话的张医生,也有蹬三轮车为生的周大伯,有成分不好的地主婆,还有叫“老油条”的失业青年,我家楼下是一对孤老夫妻,在我看来都有100岁了,家里阴暗破烂,我妈妈总是抱怨有跳蚤从他们家爬上来。
因为我小学没读完就搬离了那里,所以很多事情也记不大清楚。
虽然人物繁杂,但是关系都相当不错,因为公用厨房,共用天井,所以抬头不见低头见,互帮互助的时间居多,吵闹打架偶尔也会有。
唯一例外的是我家隔壁的那个男人,没有人知道他姓名,只喊他“师傅”。
那么多年我从没看清过那个男人的脸,他蹬着一双大皮靴,穿的是一件深色皮夹克,进进出出都是立着领子,半个脸埋在里面。
他就一个人,没有老婆孩子,也没有亲戚朋友来看过他,他从来不笑,也从来不和人打招呼,他的大皮靴踩到我们的薄楼板,惊天动地地响,灰尘也被震得簌簌往下落。
我们都不敢跟他提意见,看起来很凶的样子,而且据说原来是国民党,因为那时候的电影里,人只分好人和坏人,所以我们小孩子都把他当成坏人。
白天他去单位上班,下班回来后他就把自己锁进房间。
在房间里有时会突然发出“哐“的巨响,是在发脾气摔东西,很是惊人,我在隔壁被吓一跳,心”噗噗“跳半天。
夜里,他会到门口的走廊来,双手抓住木头梁子,整个人“唰”一下往二楼的窗外就荡出去,荡出去...........好像体操比赛里的单杠。
院子天井里有一只积雨水的缸,我爸爸说曾经那个人一个手就把它举起来了,力气同鲁智深一样大。
后来我知道他是会武功的。所以如果他在家,我们说话都是轻轻的,因为心里都有些害怕。
不过幸好除了上面这一些事情外,大家都相安无事,互不打扰,自从我离开了那个院子后,就好久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
直到很久以后,大概我已经读高中的时候,有一天我爸爸回来,兴奋地说:“我看到师傅啦”
对于这样一个人我们其实并没有多大兴趣,可是爸爸接着说:“你们知道他在哪里?他在净慈寺出家做和尚”
爸爸又说:“他客气得很呢,而且非常谦和非常礼貌!坚持带着我的客人把寺庙里里外外参观了个遍!”
我爸有点激动,因为他觉得在客人面前十分有面子了。
后来从爸爸,还有老邻居的口中,我零零碎碎地知道了一个大概:
师傅不知是哪里人,早年是国民党的一个营长,娶了妻。但是因为感情问题,杀了自己的妻子。然后不知怎么就出家向佛,就在长明寺当了住持。
可是社会动荡,运动一个接一个,凡是和尚尼姑都还了俗,他被批斗了一阵子后就到工厂做工。
他也是一身孤独,可能只有无边的佛法才能渡他,所以最后,他还是回到寺庙直至终老。
我爸爸常常会记挂他,说他可怜(人都一样,谁不可怜呢?),多年以后还去净慈寺看望他,可是那时候他已经仙逝,我爸爸在寺庙中找到了他的牌位,他的名字叫:柳如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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