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时代，小人物

第07期

那天，朋友深夜给我发消息，说他已经失业半年了，一直不敢跟家里人讲。每个月除了房租，还有老家的房贷，靠着积蓄每天精打细算地生活，也不敢谈恋爱，北漂5年，面对公司突如其来的裁员，他是没有幸免的一员。 

失业这个话题，在聊天中显得沉重起来。疫情三年，生活增了许多不确定性。街边常去的小店突然关门，告示上写：老板已回老家，江湖再见。不知道这次“再见”，要到何时。

全民故事计划最近发起了一期“失业”的故事征集，从中选出6个故事，分享给大家。

收下了爸爸接济我的钱，很难过

@胖胖不瘦

我之前从事新媒体工作，主要运营某APP，也写直播稿件。公司年底还去了环球影城，年初就开始一批批裁员。我是今年三月份被裁的，据说是项目没钱赚了，赔了一个月工资。

离职时抓拍的电脑桌面｜作者图

从三月份一直持续到现在，中间我尝试找过工作，但没有合适的。没有固定工资，靠吃北漂积蓄，心里惶恐，而且因为保险停了，非常怕生病，想着转成新农合医保，有点不甘心。

婆婆去世后，带孩子的重担落到自己肩上，找工作不敢找调休的，也不敢找太远的。

失业后才发现，工作真的不好找，有的公司甚至开出第一个月一千六的工资，不给保险，感觉很过分，唉，这就是十八线小城市的悲哀吧。好在今年到手的稿费稍微多一点。

失业期间，爸爸以给我女儿的名义给了我一些钱，我收下了，但心里很难过。弟弟结婚，我没去，随礼钱让人带去，弟弟又给我退了回来，说我不容易。现在放开了，我想等孩子明年上学后，继续找工作，争取把保险给续上。

连春联也只舍得买最便宜的

@楼上老李

我与一位投资人一起经营公司，做toB贸易采购行业，主要客户是政府机关。

2021年，地方财政开始吃紧，原有的订单和采购预算大幅度缩减，部分应收账款无限期推迟支付。由于效益不好，员工陆续离职，公司账户余额已经耗尽，我和投资人撑到年中决定关掉公司，及时止损。

6月中旬，关闭公司后我开始上招聘网站投简历，每周联络20家以上企业，直到2022年4月才找到新的工作。这十个月我尝试过很多赚钱的方式，然而收效甚微，除去保命部分的存款（生老病死专用款），家庭财政几乎被掏空。

也是在这段日子里，我有了一些思想上的转变，很多曾经认为非常重要但有些遥远的目标逐一放弃，吃饱饭成为生活第一要务；同时，全家的最高奋斗目标调整为移民海外。

要说失业最深刻的记忆，应该是去年的春节，那是截至目前我的人生中最惨淡的春节。家里除去给老人长辈准备年礼这些固定开销之外，年货采买能省则省，尽量不开车出行。

腊月二十九那天，我在市场上卖春联吊钱儿的摊子前徘徊了好久，最后买了最便宜的一款福字（贴在大门上的），其他的节庆用品也只买了最基本的款式和最少的数量。

然而今年四月找到的新工作只做了三个月，公司就倒闭了；八月份去了一家很小很差的公司，之前做了多年的管理岗位，也当过两年老板，这些经历让自己很难适应再做基层员工，种种不适应之下，半个月前选择了离职。

人近中年，无论能力高低，国内的职场早已经不欢迎我们了；鉴于目前的环境，再次创业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不久前，我联系了一家境外劳务的中介公司，开始办理手续，如果顺利的话希望能够出去打工，即使是做从未做过的体力活，只要有收入，总好于在家里坐吃山空。

招聘页面加粗，不要教育公司出来的

@白瓷

我是做教育行业，受双减影响裁员。

因为本来就从事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和待在没有发展前途的公司，所以还很庆幸。

裁员时，我被拉到”小黑屋“要求马上签字，但担心HR坑我，所以我当场拒绝并私下录了音，成为了唯一一个不乖乖签字的弃子。

裁员的消息本来就会像瘟疫一样传开，我当时告诉了身边几位同事。人大多是今天签字明天走，很快。但HR和领导最后还恼怒为什么大家会知道我被裁员的消息并指责我说了出去。之后我经过认真计算赔偿金才签字离开。

因为教育行业裁员太多，市场消化不了，甚至有招聘页面加粗了不要教育公司出来的，而且行业壁垒严重。重新找了很长一段时间工作，终于在今年4月找到了一份和之前比较匹配、工资还强点的工作，不过直属领导种种大病、工作内容太消耗自己，让我感觉自己在重蹈覆辙，上班1个月我就火速离职了。

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再找任何“正经”工作。

失业这段时间，我的情绪非常稳定。在过去5年我几乎都在勉强维持生计，因而身心俱疲。但是在被动失业的时间里，我完成了过去5年想都想不了的事情：减肥20斤（在工作中过劳肥），戒掉大手大脚花钱的毛病，解决自己的抑郁情绪（和过去工作中被压榨的痛苦经历和解），反思失败的恋情、和认识10年并坚持单身主义的异地好友渐渐发展了“友达以上”的关系，尝试自己喜欢并擅长的事情，专注做事注意力不分散（一次性考到雅思7分）、花大把的时间做困难但值得的事情等等。

考过雅思啦｜作者图

接下来的日子，希望继续保持身心健康。

所以，宇宙的尽头是考编吗

@moon

我是2022年的毕业生，毕业即失业。

读英语专业的我，毕业前面试了无数家公司，考了无数场公务员、事业编，最后要么进不了面试，要么终面被刷，最终offer为0。

大厂需要的不是一个单一型会说英语的人，考公务员的英语专业基本没有岗位可选，海外销售岗则更青睐男性。这些跟我都不“匹配”。

2022年8月至今，我干过网课兼职，去过大城市找工作（郑州、武汉），结果工作没找到，差点因疫情被封控在一天200元的民宿里。

也有过成功的面试，可上网一查，公司连工资都发不下来，或是薪资除去房租，所剩无几。每次在外面都待了5、6天，有的公司给答复太慢，自己也不愿意再耗下去，想想每次出去都要花去父母一大笔食宿、车费，不如老实待在小城市里，听父母的话，备考公务员。

上个月，我参加武汉某大学管理人员和辅导员的招聘考试（无编制），总共招30人左右，学历要求研究生及以上，当时疫情防控还比较严格，本以为放弃的不少，但是参加考试的当天，人数如高考。结果当然是炮灰。

考完回家，本地不管你是从哪来的，一律统一处理，不准自行出高铁站，最后等了4个小时，一辆改装的救护车过来拉我们回家，不管坐到哪，哪怕家就在旁边，也收费100-200元，和我一辆车的全是返乡大学生，一个男学生弱弱地说，不是免费的吗，防疫人员干笑了两声，说，不免费，男生无奈地说：“哎，你等我找人借点钱，我没有钱了……”

我本以为赔偿金够我继续生活两年

@伍肆

我之前是在传统IT行业，主要做政府信息化项目。疫情以来，受政府预算削减影响，我所在的部门已经连续两年没拿到新单，存量项目也基本做完了。公司在今年六月开启裁员，领导找我谈话，问我愿不愿意拿N+1走人。

我所在的项目早已结项，组里三个人都在闲着，我们心里都清楚这是早晚的事，没有犹豫便答应下来。领导对我说，现在主动报名还有赔偿，后面几批就不一定了。不想走也可以继续摸鱼，等下一批裁员再说。

我想了想，一方面确实担心后面连赔偿都拿不到，另一方面也已经提前找了工作，虽然那会儿还没确定下家，但面试了几家感觉状态还不错，便选择了离开。事实证明，我太单纯了。

失业至今，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离职时本来谈好一家公司，但得知入职后要马上外派北方，那个城市当时疫情严重，也就没去了。

目前一直靠赔偿金活着，如今也花得差不多了。我没跟家里说，每月照例给老父亲打一笔款（很少，几百块）。所有的线下社交都停了，消费只保持在维持生存的水平，生活的拮据也让我学会了精打细算。

这算是失业带来的意外“收获”吧？

如果不是出现意外，靠着赔偿金和偶尔兼职，按我的低消费模式，我甚至可以在这个城市生活两年。但不出意外还是出意外了。两个月前，一系列的身体异常让我辗转几家医院检查，最后发现得了结核病，确诊前的检查加住院治疗一个多月花了四万多，几乎掏空了积蓄。没有人知道，自己一个人住院。

确诊病历｜作者图

结核的疗程有一年多，每个月都要入院一段时间。我想先治病吧，这情况也没法工作了。

老婆待产，我失业了

@陈栩源

2015年，我毕业做的程序员。

之前我在北京和成都工作过，19年年底回到老家贵州，也是做程序员。后来入职一家小的创业公司，工资税前14k，在当地算不低了。

21年3月，我入职这家公司，21年10月份，当月发工资就晚发一个多星期，解释说是财务有急事回家了，网银不在公司，所以晚发了。

一件坏事的征兆很明显，11月份的工资没有发，直到11月底，公司瞒不住了，就说发不起工资了。并表示，愿意留下的人可以继续干，但工资以股份的形式发放，没有现金。

一听就知道这是在恶心人，逼我们自己主动走，反正赔偿是不可能赔偿了。当时协商的是22年春节前发放欠的工资，并补足两个月的社保和公积金。直到22年1月份上旬，工资补发到账，中途我们所有员工也催促了多次。

好歹是发了欠的两个月工资，不幸中的万幸，但公积金还欠了一个月没有缴纳。

11月底，我从这家公司离职，回老家休息了一个多星期。当时我老婆7个多月身孕，我辞职在家，硬着头皮继续找工作面试。说不担心是假的，但在家人面前还是做出充满信心的样子，自己本身是担心又还有点信心的。

女儿的第一张照片｜作者图

正逢年底，我怕很少有公司招人。好在12月初，我找到了新公司，工资和上家一样。但我呆了就四五天，老板跟我说不要我了。

也许是觉得给我的工资给高了，也许是觉得我不适合。我也没有多啰嗦，收到电话通知后的3分钟，我就又开始投简历了。大概一个星期后，我就又入职了第二家新公司。直到今天也还在这家公司上班。现在有了小孩，老婆待业在家带娃，我还是得继续努力干啊。

本期策划｜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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