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旮旯的棍子

                         小时候，我家里门旮旯里有一根细细的竹棍，大约有钢笔粗细，有我那时的半个身高。
      竹棍就靠在门角落里，已经发黄，上面精光。时间一长似乎有些发红，有两尺来长，常年就依靠在那里。那根竹棍，记得是母亲到本家叔叔的竹园砍来的，是实心竹棍，还不是我们看到的空心竹棍。
      至于竹棍的用途，那是母亲专门用来修理我们兄弟姐妹用的。凡是不听话或做错了事，那么就一定跑不了一顿胖揍。
       那根实心竹棍，让我惊心胆寒。实心竹棍打起人来，吃肉、紧实，每次抽在身上不是啪的声音，而是“嘟”一声闷响。棍棍吃到内里，一棍子下去，屁股或大腿上立马显出一条红色的楞子。那棍子打人非常地疼，伤皮不伤筋骨，因此，当我们犯了错误，母亲打的时候就毫不留情，棍棍实在，从不虚晃。

      因此，每次我们兄弟姐妹五人做事或出门，都要瞄一瞄门角落里靠在那里发着冷光的实心竹棍。它似乎始终在提醒我们：当心你的皮！
      不过一般情况我不会犯错，母亲也不会随意惩罚我们，除非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因为和几位堂弟合谋骗西瓜被打一事，当时我是主谋，吩咐堂弟去大队副业队，对看西瓜的老孙说，大队书记在我村里开会，叫我们来领几只西瓜。

       老孙一听大队书记叫的，立马选了几个圆溜溜的大西瓜，让我们搬了回来。没几天老孙正好碰到大队书记，我本家三叔。问：“支书，那天那几个瓜，甜不？”于是我们的骗局一下子败露了。
      母亲知道后，把钱先送给老孙，就在家里用那根实心竹棍将我结结实实打了一顿，结果我屁股上全是一根根红色的楞子，连隔壁的饶奶奶都心疼地说：“姐姐，你下手也太狠了。”那次吃的“竹笋”让我终生难忘，至今还记得。
      还有一次，母亲回来，大家坐门口闲谈，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大约说我在人家吃东西时，盯着人家看，我们那里人叫“望嘴”。这在我们家是大忌。母亲觉得这是全家的耻辱，也是缺乏家教的表现。

       她又祭出了那根法宝：实心竹棍。把我关在家里使劲打了一顿。至于我有没有看人家吃东西，是直勾勾的，还是不自觉地瞄了一下，自己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但这对于母亲来说，是完全不能饶恕的。当然结果又是满屁股的红楞。
       那根实心竹棍一直依靠在那里，我几次想把它扔了。二哥说不能扔，否则母亲会重新去砍一根，新鲜的竹棍打人更痛，更吃肉。于是我们一直不敢偷偷摸摸地将那根实心竹棍扔了。它就像法庭上的法槌，或贴在门上的钟馗，时刻提醒我们兄弟姐妹，按规矩做人做事，不能做缺德事。
       无论每次出门，还是回到家，看到那根泛着冷光的棍子，就像看到母亲那威严的目光，我心里都紧一下：今天有没有做什么不得当的事。它让我反省也让我敬畏，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出格，不能学坏，不能偷，不能抢，不能说谎，尤其不能做缺德事。

     在我吃“竹笋时”，母亲不问我犯错误的原因，因为简单，无非我想吃，想玩，意义不大。她一般在开打前问：知道为什么打你？我答：知道。打完后再问：下次还敢不？我答：再不敢了。一般两道题，问完，于是拷问也结束，简单管用。而且还是在吃完饭之后的晚上，吃饭前不问，怕影响我们吃饭。
      那根棍子，直到我去读大学，寒假回来，才发现它已经不在门旮旯里威严地靠着。它已经横躺在母亲的双膝上，母亲坐在门口的阳光下，手里握着那根棍子，偶尔用它赶一下面前的鸡。
       那时母亲也老了，和那根实心竹棍一样，在阳光下显出朱红的颜色来，温暖柔和，那红色一直渗透到我们身上和心里，直至现在。

2022.1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