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脏】命题作文《吃》

欢迎大家来到五脏——城市中的马戏团。今天给大家带来的是刘耳朵的命题作文《吃》。

一、把焦虑吃下去

焦虑，对于我来说集中体现在数学考试期间，而焦虑在我的行为上反应为咬嘴唇与吃嘴唇上的死皮。所以一张考卷的难度决定我考完以后嘴唇上会不会布满血迹。

婴幼儿时期的小朋友，出于好奇、饥饿，以及一些其他的本能，总是喜欢把什么都放进嘴里。从自己的肢体到从自己身体中分离出来的物体再到一切触手可及的东西，无不一一尝遍。当然，大人的重要职责之一是阻止这种行为，教会他们辨别食物与不可食用物，然而并不是每一个孩子都在长大以后完全杜绝了食用不可食用物这一行为，尤其是对于指甲这一类或许无害，并且曾经属于自己身体一部分的“灰色地带”。

很不幸，我就是这样的人。我的口味不是指甲，而是嘴唇上的死皮，因为弹琴的缘故，偶尔也包括清洁过的手指上脱落的老茧。关于这种行为的成因以及它是否属于正常，就留给心理学家去解释吧。虽然很久没有再参加数学考试了，但是这个坏习惯还是一直跟着我。最后，我承认这是在公报私仇，对于青春期被试卷虐待一事表达不满，希望大家不要觉得我是个记仇的人。

二、食欲

毫不夸张地说，食欲真的是推动我们身处的自然界大车轮不停向前滚动的主要力量。所谓生死，在这个角度下看来无非就是吃与被吃，人活着就是不停地吃，死就是停止吃，转而被微生物或者动物吃，烧成灰了也可以算是给植物吃。

我母亲说我三岁之前是个大胖小子，可是三岁之后保姆离开了，我就很快变成了一个瘦子。反正从我记事开始，对于食物就没有太大的欲望，吃饭总是很慢，从热饭吃到冷饭，于是更加难以下咽。这一切从某一天开始彻底改变了。

去埃及旅游的时候，常常让我感到不舒服的是偏离旅游区一点，就经常会看见非常瘦弱的小孩，而我却因为宾馆和火车上的菜单总是烤鸡而厌烦。

（摄影：刘耳朵）

这一天，我索性决定完全远离旅游区，让司机带我们穿越撒哈拉沙漠。一路上，风把我的头发彻底吹成了干草，好在我们携带了足够多的水让我们不至于变成干尸。大沙漠的壮丽只在起初的一个小时感动了我，接下来它只是烈日和无穷无尽的沙子，沙子构成的山，沙子构成的山谷，沙子构成的平原，沙子构成的盆地……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决定停下来小解一下。

“来让我给你们这些干旱了不知多久的沙子们一些甘露吧！”我在心里喊道，并且真心觉得这是一件历史性的事情。就在我给自己的史诗进行幽默的点缀时，我看见远处有一尊巨大的雕像，我不知道这是传说中的海市蜃楼还是那里确实有一座古迹。我盯着它看了很久，被阳光烤得炽热的沙子向上升腾出热气，使这座雕像怎么看怎么不像是真实存在的东西。我觉得我需要另一双眼睛来确认一下，于是回过头去想要呼喊小伙伴。可是当我回过头去，只看见空空的沙漠和首尾都消失在沙漠里的空空的公路。

“他们把我忘了？加上司机一共就五个人，他们把我忘了？他们一定是把我忘了，我只不过是一路上最活跃的人而已！并不能指望他们记得我的存在。”我自言自语自嘲着：“还是说他们恨我，他们要害死我？没有我他们都难以和司机沟通，他们怎么能害死我？我可是翻译官，他们还是需要我的！”但事实胜于意淫，他们不见了。

沿着公路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夕阳和沙子山一样高，也没有一辆车路过我身边，背包里还有最后一瓶纯净水，却没有食物。那些买不来食物的埃及磅和无法让我找到自己位置的地图一样没用。饥饿随着夜晚，渐渐笼罩着我。此刻我应该继续前进，期待前方不远就会有村子或者城镇，还是就地坐下，储存体力让自己活得更久一点，期待有一辆车路过可以带我离开沙漠？这个问题很难判断，我不知道我自己的位置离下一个有人烟的地方有多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下一辆车路过这里。

好在我热爱徒步行走，这让我可以走上一天都不会累死。想到曾经的行走经历，我便感到释然：反正都是走路。无论白天的沙漠是多么炎热，过了午夜，气温都冷得让人难以入睡，索性一直走下去。可是饥饿最终拖慢了我的步伐，但我坚信死在沙漠里绝不是一个生在江南的文艺青年的命运，两者真的毫不相干。这种想法比咒语还灵验，就在太阳刚刚把第一束光打在我脸上的时候，一只蜥蜴（还是变色龙，我叫不出名字）爬到了公路上。我一脚踩碎了它的头，这种速度绝对不是平常的我能够达到的，住在山上的时候我经常抓蜥蜴未遂。

好在我有吸烟的恶习，这让我随身携带打火机。我拿出印着八国语言的旅游指南，点燃，吃了一道纸烤蜥蜴，这时候，我第一次庆幸自己能够记得烤鸡的味道。当然，过程中我并没有忘记拿出手机拍一张，虽然没有信号，更没有网络，但是如果我能活着走出去，这张照片将来会是非常好的纪念。

又走了不知多久，直到烈日和小腿的酸痛让我实在不能迈出下一步。头晕目眩的感觉让我再也不会想起我自己是谁，来这里做什么，接下来又会要做什么，只觉得自己是茫茫沙漠中的一粒沙子，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没有意识，只有存在本身。迷迷糊糊中我好像看见了一只骆驼，上面坐着一个人，我看不清楚包裹在头巾里的脸。他让骆驼坐下，然后跳下来，把我拉上骆驼。实际上我没有任何感觉，我只是一粒沙子，没有重量，也没有能力配合或是反抗。骆驼驼着我们两走向沙漠的中心，远离公路，可是我最后的一点不安早已被太阳晒得蒸发完了。

（摄影：刘耳朵）

我又看见了那座雕像，雕像的后面是一座神殿，只是周围没有围栏和售票处，也没有旅游警察和小商贩。骑骆驼的人把我放在神殿门口的阴影当中，给我喝了点水，然后又骑着骆驼走了，我恢复了神智，却惊恐地发现那个人长着蜥蜴的脸！我想，这是让我偿命来了，好吧，反正也回不去了，不如去神殿里游览一下。

我走进大厅，四周的墙壁上是和其他售票的神殿一样的看不懂的文字和壁画。大厅正中间有一条蛇，盘在一尊矮石柱上，好在我养过蛇，而且看起来是同一个品种，不然一定当场吓死。但是这一幕让我觉得我所有特别的经历都是有预谋的，那些过去只是用来吹牛的酷炫事迹，这一刻在我脑海里串成了线！想到这里，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是一条树蟒，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种蛇不应该生活在沙漠里。它似乎发现了我，向我吐着信子，我知道它还没有想要攻击我，因为它没有把脖子缩成弹簧状。但是这种宽慰的感觉只持续了两秒，四面八方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无数条大黑王蛇，它们迅速爬行，把我围在中间。我曾经在山上见过这种蛇，相比其他小动物，它们更喜欢吃毒蛇，这下我慌了。

普遍来说，大家觉得遇到危险，正常的反应是尖叫，可实际上我的反应是闭紧了嘴，用鼻子急促地呼吸。这么多的蛇争先恐后地开始扑向我，我的手臂上被咬出一对对深深的小伤口。情急之中我瞥了一眼矮石柱，树蟒缓慢地把身体围成一个圈，开始吞食自己的尾巴。当我收回目光时，所有的大黑蛇都变成了人的面孔，对我怒目而视，接着互相撕咬了起来。我惊讶地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一幕，完全无法理解。不知何时，吞尾的树蟒缠在了我的腰间，它每收紧一点，我的腰腹就传来强烈的不适，直到我再次失去意识。

“贪婪的人吞食自己，贪婪的人群自相残杀，欲望只会消耗你自己，认识这点方能解脱。”我隐约看见那个蜥蜴人对我说：“我带你来体会这些，希望你可以告诉更多的人。”我鼓了几下掌，然后说道：“好的，但是你怎么会说中文？”紧接着我的视觉变得清晰了，我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小伙伴们围着我。“你们为什么丢下我？”“我们只是想恶作剧，谁知道回去就找不到你了，然后我们就让司机报警了……”

那天的晚餐依然是烤鸡，但是我吃得无比开心。从此，我获得了，或者说重新获得了进食的快感，理解了味觉的享受，也因此发胖了一段时间。但是我并没有忘记自己对那只蜥蜴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