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公鸡和黑公鸡｜Chicho Sánchez Ferlosio

这是“世界民谣之旅”系列的第二十期。“世界民谣之旅”是我做的一档电台节目，可以在喜马拉雅收听，在这里发的是图文版。这期节目给大家介绍一位传奇的西班牙音乐人Chicho Sánchez Ferlosio，我们就叫他奇乔吧。

最初知道奇乔是因为他有一些演唱意大利民歌的录像，我是在看意大利民歌视频的时候偶然发现的他。视频里奇乔在一些很街头的环境下唱歌。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意大利人，而且是那种唱传统民歌卖艺为生的歌手。后来才知道他其实是一个西班牙左翼创作歌手。奇乔的本名特别长，叫何塞·安东尼奥·胡里奥·奥内西莫·桑切斯·费洛西奥（José Antonio Julio Onésimo Sánchez Ferlosio）。西班牙人经常会有一个特别长的全名，比如说大家熟悉的画家毕加索，全名是帕布罗.迭戈.荷瑟.山迪亚哥.弗朗西斯科.德.保拉.居安.尼波莫切诺.克瑞斯皮尼亚诺.德.罗斯.瑞米迪欧斯.西波瑞亚诺.德.拉.山迪西玛.特立尼达.玛利亚.帕里西奥.克里托.瑞兹.布拉斯科.毕加索 （Pablo Diego José Santiago Francisco de Paula Juan Nepomuceno Crispiniano de los Remedios Cipriano de la Santísima Trinidad Martyr Patricio Clito Ruiz Blascoy Picasso） 。放在文章里凑字数真的很不错，但是当然没人会这么完整地喊他。西班牙人的名字比较长是因为他们习惯把很多天主教圣徒的名字放进自己名字里，有时候还要加上出生的地方或者家族里重要的人的名字。最后两个通常是父亲和母亲的姓氏，而且一般最后是母亲的姓氏。也就是说“毕加索”是毕加索母亲的姓氏，“费洛西奥”也是奇乔母亲的姓氏。说了这么多，主要是想引出奇乔的父亲，拉斐尔·桑切斯·马萨斯，这个人是西班牙长枪党的创始成员。长枪党也就是西班牙的法西斯政党，大独裁者弗朗哥便是西班牙内战后该党的元首。

然而我们这期的主人公奇乔与这个法西斯主义的父亲完全相反，经过很好的教育之后，他很早就加入了反独裁的行列，想要追求一个民主和公平的社会。奇乔1940年生于西班牙马德里，2003年在马德里去世。最初他信奉斯大林主义，之后加入了具有列宁主义和毛主义倾向的西班牙共产党。再后来他在访问阿尔巴尼亚人民共和国时观察到该国因官僚主义盛行而导致的一系列社会问题，又因为感受到西班牙共产主义激进分子的虚伪，最终成为了一个无政府主义者。奇乔对于个人的世俗成就毫不在意，他一生中创作了大量歌曲，但是有唱片记录的却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关于演出，他也总是会选择一些自己喜欢的场合，比如街头餐馆，而不是正式的演出场所。就像他的作品也是一样，总是徘徊在主流文化的边缘。

下面介绍几首奇乔的歌曲，都来自他的专辑《逆势而上（A contratiempo）》。第一首就是本文标题上的《红公鸡和黑公鸡（Gallo rojo，gallo negro）》。这首歌里讲述的是一场斗鸡比赛，两只公鸡在竞技场里相遇了，红色的公鸡象征着民主自由的战士，黑色的公鸡则是弗朗哥独裁政权。歌词里唱道，黑公鸡很大，很奸诈，但红公鸡很勇敢。即便红公鸡死了，它也绝不会放弃斗争。

第二首歌曲叫《和平鸽（La paloma de la paz）》，这也是一首反弗朗哥斗争的歌曲。这首歌是反讽独裁政权以和平的名义镇压那些追求正义和自由的抗议运动。歌曲谴责这种把正当的抗议者称为恐怖分子的行为。

第三首叫《地狱篇第三歌（Canto III de El Infierno）》这首歌直接使用了但丁的著作《神曲》中地狱篇里的第三歌作为歌词。所以这首歌是意大利语的。这一段是写在地狱之门上的文字，也就是地狱之门以第一人称在做自我介绍。翻译成中文的诗句是∶

通过我，进入不欢之城
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的深坑
通过我，进入万劫不复的人群

正义促动我那崇高的造物主
神灵的威力，最高的智慧和无上的慈爱
是这三位一体把我塑造出来

在我之前，没有别的造物，只有不朽之物
而我也同样是万古不朽，与世长存
抛弃一切希望吧，你们这些由此进入的人

在这首歌里，奇乔使用了布鲁斯音乐的风格，和其他歌曲里西班牙民谣的风格差别很大，也和《神曲》文字里那种神秘庄严的宗教感相去甚远。我猜测他是想借布鲁斯音乐里黑人劳动者的形象，表达劳动人民在独裁统治下那种地狱般的生活。

选择介绍这首《地狱篇第三歌》还有一个原因是出于我的私心，因为我自己以前也写过一首与但丁的《神曲》有关的歌。所以当我发现奇乔也有这样一首歌的时候，有种很微妙的喜悦感。我的这首叫《不欢之城》，前奏曲叫《Città Dolente》，也是不欢之城的意思。这个名字就是来自地狱篇第三歌的第一句“由我走进不欢之城”。“Città Dolente”一般翻译成“痛苦之城”，但我第一次读到的译文版本翻译成了“不欢之城”，这样翻译让我觉得很有意思。大家都知道地狱里是痛苦的，但更让人绝望的是这里没有一点欢乐。我在这首歌里没有用但丁的原文，而是重新编了一个孤独的少女在歌声指引下走出不欢之城的故事。不过我使用的诗体是和《神曲》一样的三韵句格式，一段三句，按照aba，bcb，cdc这样押韵，算是再一次向《神曲》致敬吧。

最后介绍的是奇乔的《今天我不起床（Hoy no me levanto yo）》。这首歌算是一首奇歌了，曲调很俏皮，歌词里奇乔决定今天自己要一个人罢工。其实在我看来这就是翘班嘛，看来我们的自由主义战士也会有想赖床的时候。当然这首歌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歌里还写道，他不在乎被政府或者被反对派开除，也就是斗争的两边都不要他他也烦不了了。这是在讽刺当时所有的政治力量都搞工作崇拜，并不关心人作为一个人本身想要休息这么简单的事情。他可能想说罢工不一定需要有什么很大的诉求，就是感觉累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