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什么是“异域风情”（上）｜如何欣赏土耳其音乐

这是“世界民谣之旅”的第四十九期。除了你现在看到的图文版，还有在喜马拉雅播出的电台版以及在网易云云村播出的视频版。我们继续在土耳其的旅程，这期和大家探讨一些欣赏中东音乐的视角，让大家能更深入地欣赏土耳其音乐以及更多带有“异域风情”的音乐。

​

土耳其和中国一样也是一个多民族国家，因为国土所处的位置在很多地理区域的交汇处，所以文化也可以说是非常多元了。这从土耳其各个区域的音乐带有的不同风格上就可见一斑，比如西南部有地中海风格、西北部有东欧风格、北部有黑海风格、东北部有高原风格、东南部有阿拉伯风格等等。从民族上来说，除了主体民族土耳其族之外，还有一直有点矛盾的库尔德人以及虽然人口不多但文化上很强势的希腊族、亚美尼亚族、罗姆族（吉普赛人）等等。

土耳其族虽然在人口上占优势，但是因为其他民族都有各自相当悠久的历史和文化，甚至比土耳其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更久，所以想要“同化”其他民族是不太现实的。这期我不想说土耳其内部曾经和现在依然存在的民族矛盾，因为当我们仅仅从音乐行业来看，各种风格、各个民族的音乐家其实早就可以和睦相处、求同存异，又互相融合、互相尊重了。如果各种人群之间也都能这样，那该多好。

土耳其有一种特别的民谣酒吧，光是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就有超过一千家（这个数量的时效性不佳，我参考的资料是2011年出版的，所以考虑到城市扩张，现在可能会更多，再考虑疫情影响，不知道近几年会不会又有减少）。在这样的酒吧里，表演者需要能够演奏一千五百首以上来自土耳其各地的歌曲。这是因为平时光顾这些酒吧的民谣“狂热爱好者”们，其中有一些自己都能唱出上千首民歌，甚至可以说出这些歌曲的具体发源地以及比较有代表性的不同版本之间的区别。他们观看演出的乐趣除了聆听音乐，也会相互讨论歌曲背后的信息，争论哪个版本是最正宗的。

​

这些来自土耳其各地乡村的民谣歌曲统称为“特库（Türkü）”，它们都没有明确的创作者。这类歌曲在当代依然能如此繁荣要归功于土耳其国父凯末尔推行的一项民歌收集与研究的政府项目。除了官方指定的研究员，很多业余爱好者也持续进行着收集整理的工作，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特库的曲库如今已有上万首之多。

之前所说的民谣酒吧仅仅是表演特库的民谣酒吧。表演土耳其古典音乐、新创作的民谣歌曲、经过改编的新民歌、流行歌曲或者土耳其特色摇滚乐等等其他类型音乐的场地都没有包含在内。

东拉西扯那么多，主要是想让大家感受到土耳其民间音乐的丰富程度。再加上一开始说的多民族风格，现在大家应该都有一个大致的概念了。但是这只是理性上，如果我播放几首不同风格的歌曲，对中东音乐不了解的读者（听众）可能还是会觉得听不出太大差别，没有什么记忆点，除了“很有异域风情”之外也很难给出什么评价。

那么，到底是什么让一首歌曲听起来很有“异域风情”呢？接下来我给大家介绍几个理解这类音乐的途径，虽然想要分辨具体的地区风格需要聆听更多更多的歌曲，但这几个途径至少能让你听得出区别。

​

大家可能知道音乐的三大要素，节奏、旋律和和声。和声体系主要是西方音乐发展出来的，所以对于东方的民间音乐，尤其是传统音乐来说不太能体现出来，所以我们暂且把它去掉，在增加“音色”和“结构”两个要素。

先说节奏。土耳其音乐也好，中东音乐也好，我们常常听不懂的地方就是节奏。没有鼓点的那种“长调”歌曲也就罢了，有鼓点的时候我们也抓不住，想跟着摇摆都摇不舒服。这是因为这些音乐会大量使用非对称节拍，说白了就是各种非常规节拍，比如说5/8拍、7/8拍、9/8拍、10/8拍等等，甚至把这些拍子连在一起变成15/8拍甚至更多。这在之前介绍保加利亚音乐的时候就说过，但保加利亚毕竟是东欧，我们按照西方的方式来理解，比如把7/8拍拆成2+2+3或者3+2+2之类的。

而在这一期里，我们介绍另外一种理解方式。我们不再说几几拍了，也不写成几分之几了，而是说长短拍。图文版读者听不到歌曲也没关系，我们对比着看就好，不过最好还是搜索歌曲来听。先来一首土耳其黑海地区的民歌《这个世界是一扇窗（Bu Dünya Bir Pencere）》。一般来说我们会认为它是7/8拍的，然后拆成2+2+3，但在新的方法里我们把它看成三个拍子，两短一长，短拍等于两个八分音符，长拍等于三个八分音符。然后我们试着用这种方法打节拍，也就是“短短长～，短短长～”。怎么样，习惯了是不是还挺舒服？头也可以跟着摇起来了。在土耳其，学习一首歌曲的第一步就是打出这样的拍子，除了长短还有轻重，毕竟我们不是在教学，在这里就不说轻重了。

​

像这样一个“短短长”的模式，在土耳其语里叫“德瓦里新迪（devr-i hindi）”，此外还有很多种长短轻重的不同组合，统称为“约瑟尔（usul）”。说到这里，你可能会想，我们是不是能把约瑟尔理解为“律动”呢？我并不建议这样理解，因为从黑人音乐里诞生的“律动”在乐曲中常常是直接演奏出来的，但“约瑟尔”只是一个节奏框架。实际上各种乐器在演奏的时候没有一个声部会死板地卡在约瑟尔的拍子上，只是整体上大家都不能偏离这个框架。

当然约瑟尔也不一定都是这种长短不一的，只是长短不一的约瑟尔最有土耳其特色，这种长短不一的约瑟尔又有一个专门的名字，叫“阿克萨克（aksak）”意思是“跛行”，也就是一瘸一拐。跟着这样的拍子会有种不平衡的感觉，用这个名字可以说是非常形象。这种说法不仅是土耳其有，其他一些常用不对称节拍的地方也有类似的说法。

大家可以再去找一些土耳其歌曲，试着找到约瑟尔。但需要注意的是，并不是所有歌曲都那么容易找到拍子，有一些会是几种约瑟尔拼成的，甚至每个段落用不同的约瑟尔，如果是这样大家也不要灰心，有些曲子不是为了让人跟着摇摆或者跳舞的，它设计成这么复杂就是为了让听众耳目一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