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志 | 致敬霍童溪

近来，由于工作关系，我常常和同事们穿行于霍童溪流域的干流、支流及流域内的村庄、厂矿，探访她的温度，感知她的伤处。知之深则爱之切。随着对霍童溪越来越多的了解，我对她的情愫与日俱增。

霍童溪，福建省“五江三溪”之一，“全省唯一不受污染的母亲河”。她发源于鹫峰山脉北段和洞宫山脉南段之间，流经屏南县、周宁县汇成棠口溪、后垄溪两大支流后于金钟渡附近进入蕉城境内，金钟渡以下为霍童溪流域主干流，称霍童溪。从谷歌地图上看，霍童溪就像一棵茁壮成长的树，又像流淌在大地母体身上的一组蓝色血管，生动而娇嫩。   

霍童溪是有生命的。

她的生命从她的开端开始到入海口为止就一直存在着。“开端就是源，源就是生命之初，就是生命之芽。”自然界中任何一种生命的开端从来都是脆弱的，霍童溪也不例外。她的源头在鹫峰山脉北段和洞宫山脉南段之间，我没有探访过，只听当地村民说是一条小溪涧，溪水冰清玉洁，涓澈透底，绿藻匍匐。小溪涧之上呢？也许还是一湾清泉，水灵灵地像婴儿的眼睛。而到了霍童溪八都入海口，河流融入蔚蓝色的海洋，生命升华于三都澳，无声无息。我以为，霍童溪从源头到入海正好构成了一首山海的交响曲。今天，我们还能够看到听到她在歌唱，脱口而出把她唤作 “母亲河”，就像生我们养我们与我们朝夕相处的母亲，习以为常了，确实没有感觉到她的神圣。但是，也许有一天“母亲”的生命消失之后，我们会是怎样的悲痛呢？！  

霍童溪是秀美的。

霍童溪上游后垄溪流域是世界地质公园宁德园的组成部分，具有丰富的自然景观资源，如百丈涤瀑布、大白岩、刘公岩、五老峰等诸多自然风光。主要的地质遗迹有白水洋平底基岩河床、鸳鸯溪峡谷（陈峭）、瀑布、柱状节理。白水洋为世界稀有的浅水广场，由一块巨石铺成，面积达8万平方米，且与周围的山体相连，浑然天成，石面平滑如砥，无缝无苔；石上布水均匀，仅没脚踝，清水在阳光照耀下，波光潋滟，色似白银，成就了“天下绝景，宇宙之谜”的“奇特景观”。白水洋地质公园还拥有全球唯一的鸳鸯猕猴自然保护区。陈峭村就在保护区边上，其境内山型地貌鬼斧神工，溪流山涧流水潺潺，云蒸雾绕变幻莫测，宛如世外桃源，恰是人间仙境。福州大学地理学院教授黄国盛一直钟情于后垄大峡谷，历经多次考察，得出结论：后垄大峡谷是福建第一大峡谷、“闽东的西双版纳”。

整个霍童溪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画廊。从洪口乡莒洲村（史称古瀛洲）顺流而下，沿溪40里周边就有“勒马回朝”、“金钟覆地”、“半卷珠帘”、“新娘下轿”、“龙珠浮动”、“鱼溪圣井”、“双虹饮洞”、“黄蜂出洞”以及“十八学士”、“石笋凌霄”、“金鸡报晓”、“梦笔生花”、“蟠桃献寿”、“八仙歇岩”等胜景……构成了一幅绝美画廊。“霍童溪流域山美、水美，有画不完的美景，真的是画家写生的天堂！”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文化部国韵文华书画院特聘画师，太姥山画院名誉院长，现年80高龄的马树霞先生在霍童溪采风由衷道出的心声，证明了流域九曲十八弯二十七滩的美景，举世无双。

霍童溪是神秘的。

神秘的霍童溪，不是因为今天才神秘，而是自古上天就赐予她神秘的力量，与天地人寰同在。霍童竟然位列三十六洞天之首，很是神奇。道教《白云经》云：唐末杜光庭《洞天福地岳渎名山记》中都将霍童山列为全国三十六洞天之首，载：第一霍桐山洞，周回三千里，名霍林洞天，在福州长溪县，属仙人王纬玄治之。洞天福地，源于道教对仙境的尊崇，认为此中有神仙主治，众仙所居，道士居此修炼或登山请乞，则可得道成仙。古诗云：“鹤林仙子宅，宫阙漾浮岚，晓霁楼十二，晴光景六三，仙归诗泳仟，客到笔题酣，紫气童光外，还疑遇老聃”。

佛教圣地支提山也结缘于此。支提，梵语意为“聚集福德”，找遍了有关支提山选址的缘由，只有在佛教经典《华严经》载：“东南方有山名曰支提，有天冠菩萨与其眷属一千人常住说法”。又载“不到支提枉为僧”，故天底下云游僧侣，多上山去朝拜。 在宁德五大禅院中有个说法叫“一龟二凤三支提四漂山五仁安”，凤就是凤山寺由川中村鼻祖汤耳、汤鼻兄弟于唐咸通二年(861年)捐舍基地而建。曾经辉煌一时，但是，明永乐年间，凤山寺900僧人一夜之间在人间蒸发，实在是个谜。

霍童溪是人文的。

霍童溪流域养育了19个乡镇100多个行政村25万多人口。这里地灵人杰，文化古村特别多，影响闽东乃至全国历史的文化人不少。在唐颐的《二十八个人的闽东》一书中就有四位影响深远的人物就生活在霍童溪流域。有隋朝谏议大夫，水利宗师，开发霍桐地域黄菊；有生于屏南县小梨洋村，官至福建陆路提督，兼闽阅操大臣的清代名将甘国宝；有刚正不阿，执义敢言、秉性刚直，骨鲠诤诤，提出“秋后决”主张，指导“梅峰书馆”与汤满娘喜结良缘的林聪；还有主讲过宁德莲峰书院、浦城南浦书院、福州凤池书院并编纂《福建通志》的魏敬忠。还有一个需要提的人，就是得到南少林掌门人伏虎拳系“铁头和尚”真传的秀坑村拳师张必宝；秀坑村是一个奇特的很能承接文化底蕴的村，该村的张氏造桥家族还是闽东闻名遐迩的木拱桥建造世家。

如果说，河流是大地的精灵，那么，人类就是大地精灵生出的精灵。人类精灵回报给河流母亲的也许只有人们造就的文化了。霍童溪的先民依托霍童溪创造了文化，繁衍了文化。进入霍童古镇古村古街，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端庄的街亭，上书：“宁德此去九十里，霍童南来第一亭”。旁边就是远近闻名的文昌阁，建于清代，门口楹联书：“十二都兴文之地，第一重登阁之门”。这是莘莘学子们的朝圣之地。线狮是霍童的地方传统狮舞。传统民俗认为舞狮可以驱邪辟鬼。故此每逢喜庆节日，都喜欢敲锣打鼓，舞狮助庆。文化是人类共同的记忆。我想，很多信仰就是人类适应自然，适应生存而共同遵循并一代一代延续下来的，从而成就了民俗文化，这些从善向上的民俗文化都值得我们推崇。

霍童溪与李白是有渊源的。“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李白的另一首五绝，见于《全闽诗话》，甚至说出了霍山和神仙的机缘：“竭来游荒闽，扪步涉禹凿。夤缘泛湖海，偃蹇陟庐霍。”据《宁德县志》记载，李白的好友司马承贞那时在宁德霍童香炉峰修道，李白曾经前来拜访，于是写成了这首诗作。古瀛洲历史悠久，古老的村落“四面环石，无土可耕，一线溪河，彭谢度生”。这便成就了的古瀛洲独木冲浪的绝活。每每有人谈起“独木冲浪”，我就不免兴奋。你可以想象，霍童溪两岸青山对峙，风起云涌，水河澹澹，在此冲浪而且是独木，这是什么样的境界？也许这种画面只有在禅意的中国画中才有吧。     

霍童溪与杜甫也是有渊源的。霍童溪是闽东郑氏的发祥地。现留存在霍童镇一户郑氏人家厅堂照壁上的一副堂号：书带草堂，很有故事。书带草堂是郑氏的堂号。相传，人称“经圣”的郑玄公，常常叫门下取玄坛书院外的“书带草”来束书，汉桓帝因其名赐郑玄公以堂号，从此，书带草堂作为郑家堂号便流传下来。我国诗圣杜甫有《将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严郑公五首》，有赠书带草堂诗联传世：“书带经神春舒卷，草堂诗圣日丽长”。这也成为后世文人墨客相知相交的美谈。

霍童溪是幸运的。

幸运的是，霍童溪不像有的河流在作家的笔下已经“死了，死于一场谋杀”，霍童溪毕竟还活着，毕竟在她的前前后后、里里外外仍是生机盎然一片，尽管她的少数血管已经栓塞或者坏死，但是，霍童溪病了，好在人们看到了她的病之所在，想到了要给她治病。幸运的是，霍童溪美丽的画廊还在，霍童溪的千古文明还在延续，还在传承，因为，当下人们正欣赏她、需要她，在她身上人们可以找到快乐，得到视觉、听觉、味觉乃至全身心的满足。

我想，过去在人类文明过程中，人类最喜欢的吹嘘就是“征服”，以及能征服所有的一切，比如，征服一个民族、征服一座山头、征服一条河流；但是，纵观历史，有被攻破城堡的民族，却没有被征服的民族；同样，在文明史上，有被改造的河流，但似乎没有被征服的河流。时至今日，我们应当像善待自己的生命一样善待霍童溪了，因为“人类每夺取河流一寸土地，河流便会回敬人类一次灾难；人类无度掠夺一方河水，河流也会用同样的无礼，加倍地报复人类”。可想而知，今天我们提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提出“退耕还林”、提出“维持河流生命的基本流量”等诸多高瞻远瞩的命题，何其必要。正像中国政法大学教授林灿铃所言：我们要像对待任何一个生命体一样，以平等、公正的态度来善待那些滋养、哺育了人类的河流！

人心敬畏天地，才有水美山青。但愿以此为出发点和归宿，我们的一切努力，终将让霍童溪生命长存，让霍童溪的文明之火生生不息。那就让我们一起，向霍童溪致敬！

2018年7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