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善其身的国民政府主席林森

　　1941 年12 月9 日，林森以国家元首的名义，向德、意、日三国宣战，标志着拥有4 亿5千万人口的中国已成为世界反法西斯阵营里重要的一支力量。

一、天生的职业革命家

　　林森，1868年生，福建闽侯人，字子超，号青芝老人。1931 年，国民政府主席蒋介石遭各派反对被迫下野时，留了个心眼，将“主席”一职改为虚职，于是63 岁的国父级元老林森被推上主席之位后，只能虚着，一直虚到1943 年逝世为止。

　　林公其实是个血性十足的人，年纪轻轻就参加了革命，除了东奔西走生活没保障外，还数次遭受政府通缉连性命都没有保障，可他硬是认准了革命，不准备回头。他甚至参加过策划暗杀亲日派人物的活动，可见他从来就是一个有胆有识有行动的革命者。

　　可他被推上主席虚位后，为什么没了革命脾气？

　　因为那时的他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龄，多年的革命实践告诉他，积弱的中国，前途渺茫，其中有个原因就是中国的政治生态是内斗内行、外斗外行，因此需要弱化内斗，团结各方力量，去改变现状。所以林公只能静化自己，委曲求全。

　　他奉行的从政理念——不争权夺权、不作威作福、不结党营私。这“三不”原则，成就了一个在政界上让后人高山仰止的林森。

　　这，正是林公从政的智慧。比如迁都洛阳时，洛阳警备司令来拜访，他拒绝接见，并路标似的指点所有官员——武官直接去见蒋介石，文官去见汪精卫，不必到他这里来。老蒋不但不疑，还对林森添了三分敬重。

　　但林公不是无所作为。

　　他在“一·二八”淞沪抗战后主持召开国难会议，强烈抗议日本搞的“伪满洲国”；他在“西安事变”后，两次以主席的名义，下发了对张学良的赦免令复权令；他手书“抗战必胜”的条幅，通过新闻媒体激励全国军民团结抗战；他力主开除汉奸汪精卫的党籍并明令通缉之；他以国家主席名义，向德日意三国宣战；他在废除美英在华不平等条约上不停地努力；他对大权独揽的蒋介石配合而不迎合、礼貌而不恭敬……凡此种种，说明了什么？

　　说明林公一直是个血性男儿！

　　1943 年5 月，一场车祸导致林公去世。国民政府为他举行隆重国葬，中共中央也致唁电称林公“领导抗战，功在国家”。

二、革命者不需家小

　　读书，谋一个好差事，娶妻生子，林森原本是可以顺着父母指引的路，安安稳稳地过上属于自己的好日子。会英文，在当时起点不低；台北虽离老家远了点，可电信局的工作，又体面又是铁饭碗；结发的妻子虽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娶回的，可人家相貌端庄贤惠淑良……只是林森天生忧国忧民，看到朝廷把台湾割让给日本，愤怒不已，他怀揣一腔热血，参加了台湾的抗日组织。自然，这些小组织在日寇接管后强化了的当地政府面前，只能螳臂挡车，林森们只能以屡屡失败告终。台湾弹丸之地，日本人到处搜捕这些个胆大妄为者，林森待不下去了，只好扔了铁饭碗，潜回老家入母校英华书院任教。

　　也许林森过于热心国事，与妻子聚少离多，冷落了妻子。婚后3 年，发妻便病逝了。妻子病逝他痛心，然而也得出“一个脑袋”与“一家脑袋”哪个多的从政算术题，于是面对从小暗恋并决意与他私奔的表妹，他权衡再三，还是选择了放弃。他这是爱护表妹啊！哪料表妹以为表哥不中意自己，再加上父母订的婚事马上就要举行，痴情加性烈的她用挂首东南枝表示了对家人对婚姻的抗议。

　　这个晴天霹雳让林森心疼肝裂。两个女人都用非正常死亡的方式离他而去，使林森更坚定了终生不娶的念头。有人讲林森一辈子箱藏疑是表妹的头骨，还有枕边那放了一辈子最后成了随葬品的不知是亡妻还是亡妹的绣花鞋，这都是林森对所爱之人有情有义的表现。

　　1898 年林森为了加入兴中会，再度赴台。由于他的英语很好，考取了台南地区法院嘉义支部，当了一名通译员。有了谋生手段可以立足后，他又开始联络岛上爱国志士，进行反清抗日活动。

　　孙中山一直是林森的指路明灯，孙中山的主张深得林森认同：不但要推翻帝制，还要创建一个共和的国家。多少个夜晚，林森激情地设想着共和之国在自己的祖国诞生。

　　这就需要反清加抗日。自然，这是断头的差事，只能惹祸上身。1899 年因日本当局再度侦捕林森，他只好再度潜回老家闽侯。

　　1902 年，林森考入上海海关任职。那时的中国，处处可以有革命组织，林森便着手组建旅沪福建学生会。为了唤醒民众，林森他们创办了福州阅报社，宣传西式民主，宣传革命理想。看看林森著述的《闽警》一书，从“人心死、失土地、失矿产、失航利、学界之腐败、兵备之废弛”到“日本想谋取福建”，其中罗列着林林总总的事实、清清楚楚的数字，就知道他爱国爱得有多深沉、爱闽爱得有多具体。

　　1909 年，他由上海调往江西省九江海关工作，在九江设立了当阳书报社，继续宣传革命。这时的他还通过工作上的人脉关系，创办了商团组织；还秘密举办军事训练班，联络新军，为武装反清作准备。

　　到了1911 年，43 岁的林森已让革命岁月煅造成一个成熟的职业革命家了。10 月10 日，武昌起义拉开了推翻封建王朝的序幕。23 日，九江响应起义，之后，林森担当起九江军政府民政长的要职，正式在从政的舞台上亮相。

　　次年1 月，林森被委以重任，担任南京国民临时政府参议院议长。1913 年4 月出席北京第一届国会，被选为参议院议长。在此后的近20 年时间里，林森和国家一起经历了起起落落，但他革命意志不但没有衰退，而且越战越强。

三、清廉一生的极品

　　作为国民政府主席，国家公务员之首，林森给各级公务员做出了表率。做什么表率？林森选择了清廉。

　　胡适1934 年有篇文章谈到林森对国民党官员普遍纳妾的反感，他写道，在去庐山牯岭的路上，有林主席捐造的石凳，上面刻着“有姨太太的不许坐”八个大字。有人看了觉得好笑，说：我若有姨太太，偏要坐坐看，有谁能站在旁边禁止我坐？但胡适认为这正是林主席的过人之处，他说：你有姨太太，你尽管去坐，绝没有警察干涉你。不过你坐下去了，心里总有点不舒服。林先生刻石的意思，也不过要你感觉到这一点不舒服罢了。

　　为了清廉能持之以恒，林森一直用平民生活，时刻警醒自己。

　　他经常身着黑色或蓝色大衣长袍，戴灰绒呢帽或黑色礼帽。饮食也很简单，粗茶淡饭、素食居多且烟酒不沾。在国难时期，更是简朴，每天规定厨师只能买两角钱的肉。外出时轻车简从，除司机外，大多不带侍卫。闲暇之时，还经常深入民间了解疾苦，路遇农夫乡民，便闲话桑麻。很多和他谈过话的人，只知对方是“长须老者”，不知对方是“国府主席”。

　　林森没有孩子，按中国传统，得过继一个，于是侄儿林京便成为他的嗣子。林森对林京要求严格，防止他变成纨绔子弟。可偏偏林京去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深造时，隐瞒婚史与一美国妞又谈了一场恋爱。林森得知此事极为震怒，即电嘱驻美大使强令林京回国。林京归来后上了抗日前线，在傅作义将军手下当英文秘书，战斗中不幸殉难。

　　林森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要求也极其严格。一次，他的秘书想到一个政府的重要宴会上开开眼界，向他请假时，平时不怎么动怒的林森却呵斥了秘书。要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林森正是看到当时的政坛像个大染缸，秘书出去社交，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被污染。

　　抗战开始后，国府迁至重庆，林森看见蒋介石的别墅花草众多，不由赞叹了一句，想不到蒋介石心软了一下，将别墅赠给林森，改名“林园”。林森这才有了一个像样的住处。林森有闲时，就玩玩花草、古董字画什么的。他喜欢古玩，却舍不得花许多钱去买，三五元上下最多了。林森逝世后，国民政府根据他的遗愿，将他的上千件藏品拿去拍卖，这才知道这些古董字画并不值钱，有许多还是赝品。不过由于是林森遗物，盖有“青芝老人鉴赏”的朱印，字画身价得到提升，三天之内全都拍完，得银圆近万元。之后，连同林公存款50 万元，按遗嘱全部捐给福建闽侯林森故乡的中学，作为奖学金，资助优秀学生出国深造。

四、抗战第一元首

　　面对日寇入侵东北三省，自忖武力有限的蒋介石并不准备马上应战。1932 年“淞沪抗战”期间，见蒋介石、汪精卫并无抗战的勇气和决心，林森急了。2 月24 日，他在洛阳通过记者发表自己的看法，坚定地表示：“外交问题，政府不屈服，国人亦自身奋斗，始有出路。”

　　3 月3 日，在国联以及英国驻华公使的斡旋下，中日双方停止军事行动，开始谈判。林森深知这是与虎谋食。4 月15 日，中日谈判还在进行中，林森又在上海发表谈话：“当此强邻压境、危急存亡之秋，与其屈辱图存，毋宁坚决抵抗。纵或失败，亦有光荣。我国军火财政，虽两俱不充，但本人以为除坚决抵抗外，绝无委屈妥协之可能。本人忝主中枢，当以国家为前提，努力去做，各党派意见虽杂，但抗日御侮，必人同此心，否则同归于尽。”

　　多么铿锵有力！也显示了对蒋介石的妥协政策极为不满。

　　1937 年7 月7 日，日本帝国主义悍然导演了“卢沟桥事变”，导致中国抗日战争全面爆发。8月2 日，林森在分析当前时局中指出：“我们的领土主权若是受到侵害，甚至危害到我们整个国家的独立生存时，那么我为维护国家的独立生存起见，便只有起来抗战……不抵抗，便只有灭亡，还说得到和平吗？”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林森关于全面抗战和持久战的论述——8 月16 日，林森在国府纪念周演讲时就以《保卫国土是全国军民应尽的天职》为题，强调指出：“全国国民也应该深深认识目前我们国家所遭遇的危难，把保卫国土看做每个人自己应尽的天职，协助政府，奋斗到底，以达到我们最低限度生存的目的。”

　　在1938 年的元旦讲话中，林森分析比较了中日两国的国力，明确提出了坚持长期抗战，必将取得最后胜利的观点。林森不仅从军事上，而且从政治、经济、道义、国土资源、国际力量的支持等方面，对中日双方的国力进行比较分析，指出日本只能得逞于一时，最终必然失败，中国在军事上虽然一时失利，但只要坚持长期抗战，最后必将取得胜利。

　　“七七事变”后不到5 个月，日寇占领了上海，威胁南京。1937 年11 月17 日，国民政府迁往重庆。此时正值林森的古稀之年，他向蒋介石等人辞行时说：“我已是古稀之人，将来是否能回到南京，已不敢作想，但你们一定要坚决抗日，肯定会取得胜利！”

　　1938 年底，身为国民党副总裁的汪精卫投敌叛国。1939 年1 月1 日，林森发表元旦讲话指出：“偷生怕死，卖国求荣就是汉奸。这种人虽然暂时保了性命，得了小小利益，但是遗臭万年，上辱没了祖先，下贻害到子孙。一到敌人用不着汉奸的时候，仍旧免不了送命，或者精神受到了惩罚，天天在苦痛之中，永远作不得人。明末的吴三桂，就是一个例子。”

　　1940 年3 月30 日，汪精卫在南京成立伪政府。慑于林森的威望，汪精卫致电林森，恳请他到南京就任“国民政府主席”。这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会遭到林森的严拒。但汪精卫仍旧在表演，不然怎么叫“政治舞台”呢？他“谦逊”地宣布自己任的是“代理主席”，准备随时“位还”林森。林森立即发表广播讲话《痛斥汪逆伪组织》，昭告全天下：“希望全国军队和人民，无论南北东西，都要各尽各的本能，各守各的岗位，齐心协力，团结精神，坚持抗战立场，肃清汉奸！”

　　林森逝世了。国民政府发布褒崇令曰：林故主席子超先生，以高龄钜德，任职十有二年，恭已临民，睿谟默运，育成民德，邦本用宁。故能临大事，决大疑，处变而不惊，慎谋而能断。

　　这就是对林公政治品质最好的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