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推荐 | 《安息吧动物:​倪湛舸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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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的安慰

我现在什么都不怕,包括妥协,真的。低头走路,能不说话就不说;奉承每一个轻视我的人,热心地回应每一份凉薄。

如果偶遇善良,一定要全身心地投入这无底深坑,为了尽快得救,更为了省却更多麻烦。

你知道我的意思,虽然,我不知道你在哪里。没有消息,也很少想起,更不必借机把这首诗献给你。

好些年过去了,你成了一种仪式,被我执行,被我终止,被我用来自得其乐。你曾经哭得那么凶,咬着我的名字像狗啃骨头——

但更多事已经发生,把某个东西越埋越深。当然,它自己早就烂得差不多了。

也许我该说“分解”,更科学、更客观、更有距离感。(还记得这种句式吗?——更健康、更快乐、更有制造力——那时,我们对生活都怕得要死。)

我现在什么都不怕,连你都不怕。甚至无比衷心地想要你幸福。当然,我也会好好的:头顶星空,胸怀道德律。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我需要很长很长时间的睡眠,生命的三分之一甚至接近一半,即便如此,我仍然疲惫不堪,这其实很容易解释,我的脚时刻都紧绷着,足弓酸楚,脚趾刺痛,哪怕在睡梦中我都还在逃跑,那里有一头浑身漆黑的牛,有时候是熊,或者戴面具的人,它们在我身后整齐地踏步,倒塌的桥梁又在重建,崩溃的世界不断地重启,举高音喇叭的人在熙攘的街头提问:天国何时衰亡?总有那么一天,总有那么一天,我谁都不怨恨,我只不过是在跌打滚爬地完成人生,并且承认,比人生更为艰难的,是鬼魂的漫长漫游、镜中幻境里水滴石穿、微尘化生万物又复归微尘。



院子里竖起了一架梯子

院子里竖起了一架梯子,爬上它,我可以去橡树上采摘流苏形状的花冠,可春天已经过去了,就像我的朋友们坐着秋千笑着升高又在撕裂心脏的疼痛中回到原处。我把梯子搭在阁楼窗口,天黑后,从窗外望着自己的家,那里什么都没有,除了白惨惨的落地灯,并排放着的浴缸和床,床上搭着滴水的浴巾,堆放在浴缸里的床单揉成一团,我想要找到自己,可我并不能同时存在于现实和避难所。梯子是凭空出现的,它当然能够想消失就消失,就像我的朋友们逐一告别再也没有随风传送的细语和啜泣落在摊开的手掌上,夜色渐深,我想我也该准备远行,向上或向下的路没什么分别,云上有泥土,土的深处延展着虚无。



绝望与渴望

我学会了克制,不再奢望太多,只要多那么一丁点,一丁点就好,与人对视时尴尬地笑,被阳光直射时抬起手臂遮挡眼睛,看,我多要的那么一丁点,就像是包裹着肘关节的皮肤,收敛起来全是皱褶,展开时却恰好能容纳手臂的动作,伸手打开的门又被风带上了,挥手告别的人从此再也没出现,我知道命运所赋予的总会被命运收走,那又怎样,终于铭记在心的歌谣诅咒把它唱起的人客死他乡,我想要保留的只有这根喉管,还有那么一丁点,柔软的堵塞着空管的东西,被强行咽下的哽咽也好,胃囊里上涌的残酒也罢,只要多那么一丁点,一丁点就好,我就能满足于,彻底的沉默。



滑 梯

如果温度就这样降下去,要小心,屏住呼吸别叹气,太冷了,大理石会飞散成粉尘,像蒲公英那样,也不要坐在敞开的窗边远眺,你知道的,空气里的水分会凝结,夜幕下闪烁的除了遥远的星星,还有无数微小的冰晶,如果温度就这样降下去,世界会变得美丽,死者保持不朽,生灵趋向迟钝为了抵抗滑行于皮肤之上的忧伤,跳着舞的是刀锋啊,想要落脚,想要扎根,我们尽管沉睡哪怕伤痕累累,所以,温度必须再降下去,直到一切还在颤动的都回归平静,你要站到变迁的对面,捂着心脏发誓,这就是绝对,是最亮的光正填满最深的黑洞。



宿 命

新来的孩子不可能被说服他很瘦,骨架的生长太过迅猛把皮肤绷得薄而透明他面无表情,如果闭上眼睛会被误认为未完工的玩偶但他正从大雨和蔓藤的深处走来你望见他眼睛里交错的死灰色幻影却不知那意味着仇恨还是祈求你记不清是怎样把他揽入怀中的但那一刻的颤抖显然来自某种全然陌生的炙热所有的故事,都发生在那一刻



成 长

我没去过海底,没搜寻过沉船没在舷窗外折过珊瑚并划伤手臂

我不曾在暴风雪逼近时与他争吵不曾向着夕阳沉没处狂奔不曾彻夜睁眼,把极光幻想成水面诅咒他和他宣读的禁令消失

我急着像气球那样膨胀,急着还清宿债摆脱盲肠般可以被割舍的储物箱我急着铸造镜子只为面对自己重复那些他说过的话,妄想挽留他



速 写

接缝处脱了线在雨天漏着雨的伞

波段调准前琴声和杂音互相试探的收音机

咬着即将被说出的话因疲惫而放软身体春风中新蕾般孤零零的人



忘 情

树静静地投下它的影子阴天淡,晴天浓 秋天的树影是彩色的有橘黄,有灰褐当落叶渐渐铺满山坡 我的影子应该也可以被捡起细微的,蜷缩的,松脆的 那么多碎片互不相识当我路过山坡,当我成为河流



冬 眠

可供回想的事越来越多树枝上的枯叶却越来越少归林的倦鸟越飞越慢直至凭空消隐而树枝间的鸟巢越陷越深谁都不能把它收走不,不是它,是它们它们隔着光和风望见彼此它们在赶路人的头顶沉默着那是一种大而温柔的沉默那是一种说不出口的忧惧和慈祥



他 乡

这里,叶子落尽时,松鼠也跌落枝头,死在路边,被大雪掩埋,直到来年开春都不肯离开,只剩一张皮,上面叮着它长翅膀的小灵魂,那嗡嗡声谁都听不见。

这里,火车经过时,玻璃吱嘎作响,高架桥下的杂货铺门窗紧闭,窗台上的纸杯一头栽倒,吐出满腹烟头、瓶盖,和曾经对生活所抱的妄念。都飞散了吧,

反正没人能看见!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我一点点醒来,陷入失败的人群。这些人彼此践踏,独处时揪自己的头发,

不敢说出真话,更害怕偶尔闪现的希望、得不到的微小幸福。可是,我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说不上憎恨,更不懂爱与宽容。



战败国

南方人把露台建在屋前悬挂蝴蝶兰和长明灯他们趴在水泥矮墙上喝酒等待沿着山坡推进的阴影到来天黑得越来越早有人想要去后山采摘番石榴发动机响起又陷入沉默他们曾去过的港口海水已然冻结折叠收起的帆并非都能再次抓住风数数那些倾空的酒瓶他们用野心换来了满腹铁锚叮当作响



自闭症

跳进泳池的人,抬高了水面闯入我生活的人,扩张了我的忧愁对,生活在忧愁中的我,躲在池水深处练习屏息



被神仙吹过的头发都变白了

我问悬在头发丝上的神仙闪闪亮的气泡还有午后阳光里蓝加黄调出的绿为什么你们都不是人呢?

穿着绿袍子、哭出无数气泡的神仙说:因为只有你会死,而且会死得孤单而且会把所有活着的时间都用来害怕不管我怎样温柔地吹你的头发



旋火轮

世界的外面什么都没有哪怕是风风大的地方人只能沉默这很好就像深水卷走浅草被我忘掉的你正经过一扇门石头长出了皱纹那愿意停留的注定承担慢的悲哀我想我们还是不要抬头山川太小星辰更微茫我曾经遇见的你还在犯过的错里发着光什么都不会改变从存在到消失,这世界自然而然


选自《安息吧动物:倪湛舸诗选》,倪湛舸 著,雅众文化/上海三联书店,2022

作者介绍

舸——诗人、作家、学者。芝加哥大学神学院宗教与文学博士(2009),哈佛神学院“宗教中的女性研究”研究员(2010—2011),法国南特高等研究院研究员(2021—2022),弗吉尼亚理工大学宗教与文化系副教授,研究课题为“宗教”构建、批评理论,以及当代小说与流行文化。出版有散文集《黑暗中相逢》《人间深河》《夏与西伯利亚》,小说《异旅人》《莫须有》,诗集《真空家乡》《白刃的海》《雪是谁说的谎》《安息吧动物》,学术专著The Pagan Writes Back: When World Religion Meets World Literature、Religion and the Arts in The Hunger Games。曾获2010年刘丽安诗歌奖、2015年张枣诗歌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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