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生

阿五

阿五火急火燎钻出来，已经无暇顾及一脚烂泥和脑袋沾上碎花屑，灌木枝划过皮肤，往常的火辣辣似乎减轻了。饥饿，能压倒一切其他痛苦。

好在还有这一口吃的，至于这一口原本属于谁的份儿，管不了那么多了。

肠胃痉挛的催促下，阿五顾不上吃相，只拼命往嘴巴里塞。双手要是能捧起饭盆多好，就可以直接倒进口腔里，食管就这么点粗细，前面的食物被后面的食物生生挤进胃里。

狼吞虎咽，也没忘记警觉，时不时张望四周，心里知道这不是自己地盘。想到这个，阿五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狠。

原先自己在天上，怎么就沦落到这副田地。自己的问题？世道的问题？阿五想不清楚。

阿五不善于思考，从前也不需要思考，吃喝拉撒都有人细心呵护着，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作甚。怎知时代的那一粒灰尘，就掉脑袋上了。

正想着这些不着边际的，眼前闪过一个快影，伴随一声嘶吼。阿五脊梁神经一阵抽搐，恐惧跟着窜上眉头。这地儿的主人来了，赶紧跑吧。毕竟眼前这一口吃的，是人家碗里的。

阿五回到来处，天真冷啊，这角落直过风。阿五蜷缩起身体，嘴里包裹着来不及吞咽的杂碎，咀嚼中，牙齿磨砺地叽叽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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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格

麦格很生气。

不是因为碗里的食物被偷吃了。自己是这一区老大，周围都是孝敬，被偷的都是吃剩下的，但架不住没面子。当老大，就是让周围有规矩，偷吃显然破坏规矩。

教训过多次了，回回打的这厮抱头窜逃，隔不了一阵又重犯了。过来拜个码头，让周围看到诚服仪式，以后不就有一口吃得了么。当老大，这点气量和资本还有有的。

但是新来的这位似乎脑子不太好使，暗示多次，就不开窍。犯禁了肯定要狠狠教训，不然老大的威严守不住。可动静闹这么大，隔三岔五又来，威严也在被慢慢侵蚀。心里门儿清，周围服服帖帖看热闹的，都是表面。

想到这些，麦格有些丧气，怀疑这是衰老的征兆，又立刻自我警觉，把这种心思排解出去，瞪起眼珠子横扫了一圈。

奶牛和小黑迅速低头默不作声，麦格很满意，认为自己眼神杀达到了应有的效果。一个瞪眼费不了什么事儿，当老大就是要用最小的力气，维持最大的盘子，不然天天抡大拳头，谁也消耗不起啊。

这是自己摸索出来道道，麦格有些得意。

亏得当年来得早，靠着做时间的朋友，成了这片区不二选的老大。现在这波小屁孩，都是在自己眼前长起来的。自己也是能耐，外打强敌，内保秩序，这块地盘管得井井有条，跟在后面吃饭的小弟们越来越多。

可惜时间做不了永远的朋友，外来的野和尚时不时上门撒泼，手下小弟们不顶事儿，件件亲为，疲惫不堪，麦格越来越觉察自己跟不上朋友的脚步了。

想到这些，麦格又忍不住丧气，立马又爆出眼珠子，这回瞪的是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阿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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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牛

奶牛老老实实地低着头，硕大的身子微微颤抖，心里告诫自己，这阵子麦老大脾气不好，自己要小心在意些。

第一次犯错是无知，第二次犯错就是愚蠢。奶牛觉得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坚持用来做行为规范，时不时反躬自省，虽然不记得这话从哪儿听来的。

奶牛坚定不犯的第二次错误就是去招惹麦老大。

当初壮年出门，游荡到这片区。仗着自己牛高马大，完全轻敌了一直精瘦的麦格，满脑子鸠占鹊巢的好事儿。不曾想打架这事儿，不完全跟物理外貌有关系，脑门上挨到第一拳的瞬间，疼痛感都还没传到，奶牛就知道自己输了。

后来三省吾身，想通了自己空长一身膘，骨子里弱爆了，胆子里也弱爆了。

好在善于总结，自己只是无知没有愚蠢，麦老大的拳头再也没有落自己脑袋上，顶多被瞪几眼。瞪就瞪吧，反正也不疼。何况跟在麦老大队伍里从来不愁吃穿，总有一口剩下的落自己嘴里。老大吃肉，跟班儿喝汤，天经地义嘛。

只是最近比较烦，新来的阿五吃了好几顿老拳还没像自己那样开窍，惹得麦老大上火，牵连自己和小黑都不安生。

自己还在老大的授意下去找阿五聊聊。聊了，连那句很有道理的话都分享了，结果这个阿五脑袋叫驴踢过，犯错再犯错，愚蠢再愚蠢，自己也懒得再发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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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

麦老大发火时，小黑也低头，不过眼珠子滴溜乱转。

斜眼看旁边的奶牛，肚子上恶心的赘肉耷拉着，还一幅战战兢兢毕恭毕敬的奴才相，真是没眼看。小黑最看不起这副德行了。

麦老大的跟班儿里，小黑最年轻。自己就生在这片儿，地地道道的本人，不像奶牛大黄他们，都是外来的。

小黑见惯了这种野和尚。野和尚分两类，一类是来了被麦老大狠狠教训，然后真真假假地诚服在老大手下。还一类是来了被麦老大狠狠教训，然后滚蛋不知所踪永不相见。

野和尚是没法跟自己比的。小黑出生的时候，麦老大已经这片的头领，是麦老大一手带起来的，自觉根正苗红，自觉未来也是要接班的。

小黑最骄傲的是从来没有被麦老大狠狠教训过，老大心里想的，自己门儿清，就说最近让老大闹心的阿五吧，自己看一眼就知道那家伙是第二类野和尚。

老大教训了那么多次，摆明了要让人滚蛋，所以每次老大出手，小黑也不遗余力帮上一拳一脚，顺位接班人嘛。

况且阿五一幅战战兢兢人畜无害的模样，柿子要挑软的捏，不像大黄和另外一些野和尚，不光体格强壮还一脸凶横，打起架来也是使足气，那些还是交给麦老大出手吧。小黑很聪明，知道什么时候出手，什么时候缩头。

大黄

大黄不用低头，虽然寄居在麦老大的地盘里，平日里在麦老大眼前，也不用抖抖索索低三下四。

这是打出来的地位。大黄当初跟麦老大狠斗过几场，不能说打平手，自己输是输了，对手也挂彩受伤。都是江湖人，明白死磕下去两败俱伤，大家都有意识手轻些。

后来就在这片区里逗留下来，大部分时间在外围晃荡，偶尔去核心地盘晃一圈，麦老大见了也不会有啥激烈反应。没有正式谈判，双方默认了局势。

小黑和奶牛一直都误会自己也是麦老大的跟班，守在外围看家护院的，大黄懒得去解释，这帮家伙安稳日子过久了，压根不知道江湖凶险。

打归打，大黄眼里，麦老大是条好汉。这家伙底子不咋样，精瘦体格，纤细四肢，茬起架来却异常狠劲儿，自己模子大一码，愣是落了下风。就冲着一点，大黄暗地里是欣赏麦格的。

况且大黄也是老江湖，很清楚一方老大不能光靠打架斗狠，谁也没有多出手脚，被群起围攻时，再悍都没用。麦老大有打有拉，有饭不会独吞，手下聚拢了一批小弟。

也不都是精兵强将同心同德，麦老大有肚量，要的是声势。有时野和尚上门踢馆子，一看这声势就气馁撤退了，兵不血刃，赢面才大。

就拿自己来讲，麦老大能迅速和自己达成默契，足见心思缜密。当上老大不光是来得早，手段是必须的。当然自己当初也没有意气用事，江湖不是白混的，也是当老大的料。

在阿五的事情上，大黄也敏感地察觉到麦格是真老了，使了这么大劲儿，居然弄成了钉子户，这也说不准是自己占山为王的好时机。

小白

阿五并不知道，自己抱怨的这个角落，原来也有主儿，叫小白。

小白就在这个位置度过了自己短暂的一生，那会儿阿五在天上正过着好日子，不知道世间还有江湖这回事儿。

黑白是亲兄弟，一个娘胎出来的，小白也想不清楚，什么因缘，让两兄弟黑白分明。

性格脾气都不一样，小黑自小就会看颜色会说话，麦老大恩宠之下，好东西总能分到一杯羹。小白则一幅怯生生拿不出台面的样子，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同样出生在这片区，小白毫无存在感，麦老大有时组织阵仗集体出动，也不会带自己，怕帮倒忙，弱不惊风的样子，一眼就能被野和尚看出破绽。

亏得出生在这片区，麦老大总算有肚量，不发狠赶走自己，甚至也不要求三百九叩，反正就是没有存在感的的存在。

大部分时候，小白蜷缩其身体，躲在这个过风的角落，天冷时，身体带动牙齿抖动得叽叽嘎嘎。

小白没能熬过那个冬天，没由来得惹病了，身子一天一天得轻，搞不清的日子，说没就没了。

格鲁

格鲁对小白有印象。白天酒足饭包之后，格鲁习惯了看一会儿江湖，这是打瞌睡前的习惯。

每回麦老大爬上山头，小黑奶牛分食剩餐时，就能看见小白在角落里安静等待。开始格鲁还奇怪，那家伙干啥总是最后添剩渣，看久了就明白世故了。

格鲁也喜欢观察大黄，这个体型硕大一脸凶横的家伙，藏匿在周围晃荡，时不时观察中心地带的动静。格鲁注意到，其他家伙都不在大黄眼里，除了麦格。

后来小白不见了。后来出现了个跟自己长相一毛一样的家伙，隔三岔五地被麦格和小黑围殴，格鲁有时会同情一下下。

同情下就可以了，自己在天上日子好好的，江湖跟自己有啥关系？

打个哈欠，格鲁慢悠悠回自己的宝座瞌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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