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里的中国建筑（十七）

老子太强，儿子就弱。儿子太弱，儿媳妇就强，武周替代了李唐。

武则天是古代帝王中最难以评价的人物之一。她是迄今为止历史上唯一的女性君主，全无古人，后无来者。她的权力攀升途径为道统学家们不耻，可是她却是最强盛王朝中最强盛时期的君主，毫无疑问是巅峰的巅峰。

要说她是女流之辈谋朝篡位，偏偏她意志坚定施政精准，扫除了很多太宗晚年帝国逐渐暴露出来的弊病。由着她那个没脾气的老公李治管下去，肯定压不住那些朝臣和藩王，贞观之后还能不能有开元都成问题。

李治刚翘脚，这位二次守寡的女强人，立马迁都洛阳。也没人上书死谏，也没人起兵造反，这件隋炀帝唐太宗都没搞定的大事，被武则天轻松搞定了。可见经她铁腕整肃，权力掌控尽在其手。

神都洛阳既然是当时的皇太后后来的女皇帝钦定的，自然要大肆营造。则天大圣皇帝，雄心万丈，上应北斗七星，在洛阳中轴线是生生造了“七天建筑”。

每个建筑都是穷尽极限，比如天枢，耗费铜铁百万公斤，举国的冶金产能开足马力，几乎把当时的铜铁库存全融了进去，最后直统统一根金箍棒似的大铁柱子，真不知道要来干嘛。

七天建筑中最雄伟的是明堂和天堂。明堂先落成，武则天迁都后，授意小情人薛怀义，支持明堂修建工程。明堂还有个更牛的别号叫“万象神宫”，据说这座建筑的地基面积达1.2万方，开个根号差不多相当于4乘100米跑圈了。

薛怀义表面上是个和尚，在白马寺当主持，其实他是半路出家，也不正经修行，纯粹是为了掩人耳目，进出宫苑爬上武则天的床方便些。不过他当了和尚后，找到一帮光头组织了个写作班子，整出了一部《大云经》。

这部经书把女主说成弥勒佛下凡，要先当皇帝后成佛，这对大权独揽觊觎宝座已久的武则天，当然要拿来证明自己称帝的合法性。既然是仙佛下凡，当然要修建道场弘扬佛法，于是在明堂北侧再建天堂。

明堂是“明政教之堂”，天堂是“至高无上之堂”。确实至高无上，据说顶部离地三百多米，三倍于明堂，是当时天下第一高楼。天堂用来礼佛，薛怀义帮武则天在天堂里立了一尊大佛像。

这尊天堂佛像，也有个牛叉闪闪的别号叫“通天浮屠”。十几年后乐山大佛开凿，因是石像，得以保留至今，能被当代人现场瞻仰。须知乐山大佛七十几米，连通天浮屠的三分之一都没到，想象下匍匐在地仰望一尊三百米高的佛像，说它有通天的观感是不过分的。

明堂天堂落成三年不到就被人烧了，放火的就是花和尚。史料上写得搞笑，说武则天移情别恋床上来了新人，薛怀义醋劲儿上头了，纵火焚烧明堂，风助火势连累到近处的天堂，世间第一大建筑一把火成了焦炭。

只能说薛怀义靠下半身上位，智商情商都不在线，这种作法还能有活路吗，立马被下狱赐死。都说百年修得共枕眠，但也得分跟谁睡。武则天什么狠角色，重臣藩王杀得，儿子女儿杀得，助她掌权的功臣杀得，一个花和尚有什么杀不得的。

可惜武则天的结局也不体面，她压得住反抗势力，却突不破男权帝国的继承屏障。传位本姓武家，立时要引发内战，帝国繁荣崩溃，自己肯定也落个千古骂名。传位自己儿子，那是李家的子孙，自己千辛万苦改朝换代，最后还了回去，一辈子机关算尽为哪般？

实际上女皇帝的晚年，所有人都等着她归天，权力自然回归李唐正统。武则天并不老糊涂，心里门儿清。帝国很太平，权力还在手，未来无着落，这皇帝定然做得索然无味，只能没事儿找狄仁杰游园对弈瞎扯淡。

武则天死后，被儿子改名“皇帝”为"皇后"，跟老公李治合葬在一起，是为陕西乾陵。乾陵有两块著名的石碑，一块是吹捧唐高宗李治的，还是武则天亲笔书写来。

武则天的书法造诣很深，唐代书法家无数，小升初文学常识必背的楷书四大家，欧颜柳三个是唐代人。唐初更是群星璀璨，有欧阳询褚遂良虞世南，武则天的书法能在这个时代被记录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另一块石碑她给自己立的，却正反都无字，被称为“无字碑”。这位女皇帝兼书法家，从宫斗逆袭开始，女性登帝位，在唐初盛世中承前启后，政绩非凡。

这样的人生岂止不平凡，可说是逆天改命。然而盖棺定论总结一生时，居然“无话可说”，真是让人唏嘘进而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