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精读:李敢,存在绝境里的孤直美学

诗歌精读:李敢,存在绝境里的孤直美学,第1张

诗歌精读:李敢,存在绝境里的孤直美学,Image,第2张

李敢  生于六十年代,四川都江堰人,有诗作刊载于《草堂》《红岩》《诗歌月刊》《星星》《诗刊》《诗收获》《诗潮》。著诗集《沉哀书》。

李敢,存在绝境里的孤直美学

温经天

关键词:存在、孤直美学、骨相、肌质

前言(本能 &经验)

对于现代诗,我有一种观察:更好地反映人之存在的文本创作前因往往不是精心营构为首,多是随性而为引发的。此结论盖因诗的艺术特征——诗的气息、听觉,诗的非建模性,诗的可循环自动化——与其他艺术形式的不同。诗并不来自理性,诗不是哲学或者科学。诗来自本能和体验,二者缺一不可。诗酿个人心法,触摸人与世界的双重信条,将语言的精纯与存在的意义作为书写的AB面。诗重塑人的心性,心性的养成来自骨血:精神本体的发动力。

随性而为之所以成为诗写的宇宙流,在于前提乃是对书写题材的沉浸式体验,由此养成活泛的意识逻辑和注重外势的审美活性。随性的底气来自作者对书写主题的理解与估量,来自对人之存在与虚无的相对侧重,对语言技法的相对缓松。随性而为强调体验的源头价值,本能的应激反应,认识论的精神内部磨砺。哪怕磨砺出血、成茧、化作骨头的激情附着物。对于李敢这样极具天道意识的诗人而言,人的情与志反映在诗的魂窍与骨相中。

一、存在之境(清虚 &伏魔)

当一个清醒的人面临经久不息的生活考验、城乡二元社会的存在之境,把痛苦化作快意,将荒诞演为常态,用爱恨凝聚无伤之时——诸多生命本质的承载,会造就怎样的诗篇?

李敢的诗确如他的名,基于自然和日常的现实,敢于直面农业社会固化的风浪与解不开的万古愁。书写对于他是一份自我存在的副本。他的原生态题材之下的人生实苦的母题,无时无刻不在告知有心读者,存在主义诗学唯以骨头之质感和立体走姿在行走人间。行走与停驻、与观望、与耕种、与置身和旁观的关系更密!人的灵肉撕裂,个体与个体的无言以对,个体与群体的绝缘式交流,环境对人的蚀心及噬魂,——这就是李敢笔下的题材常态。

呐喊多于彷徨,野灵高于凡俗,独处显于耕种,聚焦浓于疏离。李敢之诗有野性、有韧劲、有清虚之气,有伏魔之心。激情成就他的诗之气息,这是个积极变量,激情不受限,它弥合了个体的空间限制的疾患。而近年,他对世相的投射与横切,加持了激情的沉郁底蕴。李敢明悉这种人生实苦的百种味觉,他把人们远距离意识里的农业社会加以白描,将其中的各色扭曲麻木哀伤的人格施以写意,又将骨质里扑不灭的火焰引向诗中众生、众先人,众物,众风景、众多私语,意图引燃或电解个体存在的纵深场域。

他的叙述挑取重要事件、核心人物、横截视角,将他的冷抒情和默批判融入其中,从而形成基于内涵之肉相的冷与默的个体精神特质。外部的存在空间越大,反而让个体更孤寂,决绝。我认为,李敢孤绝之空间的形而上绝境是一种“枯'的精神极点。

而本体学文本的更深层,则因写作者的激情受限于空间、理想受困于现实、精力受限于年龄等框框而发生种种精神冲突,升腾内在的辣与烈之诗味。是的,现代诗天然具备语言的视觉功能,形式的听觉功能,我在李敢的作品中又找到了味觉,存在的味觉。这种反差巨大的感受带来了冷热交并的阅读体验,炽烈中生寒意,荒凉中聚地火,始终考验着李敢的精神耐力。

二、孤直美学(内倾型人格 &灵魂外溢)

精神的耐力供给灵魂内焰,骨感的语言运输时空燃料。李敢所寻求的不是简单的情感倾诉,或为另一个我对自我的潜意识倾听。这个以存在之躯不断迎风遇雨结痂的人,穿行于借助日常与无常的物事材料中,寻找湿度和燃点,始终用“孤直之美”清洁着自我灵魂。

白居易《云居寺孤桐》曾说,“直从萌芽拔,高自毫末始。四面无附枝,中心有通理。寄言立身者,孤直当如此。”宋之问《题张老松树》诗:“百尺无寸枝,一生自孤直。”——由此可知,孤直,孤且直的本意就是生长姿态。如孤且直的狼烟,如独擘空天的老木。孤直里有率直、憨直、强直、笔直,而非孤高、孤冷、孤僻、孤苦。此意强调克尔凯郭尔的孤独个体的本位。孤在这里,仅为孤绝之意就足够。而直的姿态则可多变。这四种人之情态入诗之读感,似乎感性了一些,但究其本能写作,这四个词不存在灵魂取景失焦的可能。因此归纳,孤直是一种精神内倾型人格。

诗是一种精神的心法与内功,骨感就是本质语境的父性容貌。它超越语言母体的文本肌理。正因为孤直,痛彻心扉的事件消弭为日常的众生观察;正因为孤直,骨感的精神原欲风化为某种苍凉寂灭的钝器,而非自寻伤痕的锐器,钝感的内层转化为词句的内层,其效果就产生了灵魂的外溢,能量的共振。

下面用文本骨相和气血肌质两种层面分别提炼阐释孤直美学的内涵。

三、文本骨相 (沉哀之上 &孤直六面体)

李敢的诗作从以前的自我纵向的凌越姿态为主,转向了或言丰富了他者投射与横截。手法有扩展,有转变。孤直的变体分为两个层面,自我与他者。自我角度看,包括三类本体的投射,孤直之魇,阴柔之魂,野望之志。从他者角度看,孤直涉及三种周边的横截,传统之殇,谵妄之影,沉哀之围。幽、冷、明、凝、魔、寂,合为孤直的六面体。

1、孤直之魇(实情)

晨光中有老鸹叫喊,父在田埋上站直了腰杆

我缩着两条腿

我在旧日的木架床上侧卧

——《父在晨光中》结尾

这首诗的结尾写出少年的孤绝与执拗,抑郁的“欲言又止”,细微的心理端倪,表现出梦魇一般的情结。而在《偈颂》中,他隐痛陈述着,“我不微笑/没有愤怒/我不离开/没有赞颂”,生命阵痛变作日常的隐痛,甚至述而无情的麻木态。这个过程中散发生命的“一切尽可说”的清醒态度,正是对孤直性格必要的补充。如同人之颅骨。抒情主人公的说与不说,均可记取一个体现实情的字,“幽”。

2、阴柔之魂(虚像)

《刀锋》《荒》《树隐计》等是阴柔氛围的代表作。这个阴柔与后面的沉哀实属同类,阴柔强调的是虚像写法,多为个体描摹,以自然环境如荒野、森木、河流等为背景,以剥蛇、猎杀、磨刀等带有暗示性的行为做叙事主体,以招魂,重塑完整之身。作品并带有古龙小说的冷峻、简洁的人物剪影痕迹,观感如面骨,可用“冷”字代称“实景化的印象虚设”。

3、野望之志(古典)

他在《少年游》中说“在四月的好阳光里,河水清花亮,河在哗哗流淌/在四月的好阳光里,田野青苍,禾麦在随风摇荡//一个旧时的少年赤脚走向远处。远处/是旧时河流的源头在源头处,有旧时的铁闸门'。这类以表现有限的生命与无限的死亡、张扬自我拯救与万物虚空的写法是李敢的看家本事,承继的正是古典诗学得赋比兴。《在春天,立身于一棵树下,被雨夜的幽光照亮》《万物生》等多为野望之姿的明志而作,这种骨相可视作椎骨,在此不妨镌刻一个“明”字。

4、传统之殇(聚力)

《父,我们回家吧》的抒情重述运用整篇幅的联排句式,将崇敬、忧伤、疲惫、怅惘的私语铺扩,鼓胀情绪的张力,直笔写法费墨耗神,生存压力带来的苦难遍及周身每一处,正是沉哀叙述的本源,直面密集之痛令人心碎。父承载了传统的制度、苦难、沉疴、衰老、无望、冷漠等国民性、文化性、历史性的包袱,这种骨相好似腿骨,多源黑色光束聚射一处的写法,侧重一个“凝”字。

5、谵妄之影(异化)

《杀无赦》写个体在群体中的所见之相,一群人举止怪异癫狂油腻,而清醒之我的默批判也是酣畅淋漓的,李敢用酒瓶的直笔陈列,击打着内心的魔怪,这里讲得是人心带来的异化;《黄金坠》《种田人掏出老倌子的骨头,扔在田埂上》等诗,写群体造墓、挖坟等故事,语言平实、语气自然,而信息斗转与生死幻灭之间,生命的虚无、荒诞、刍狗的本性横陈于纸面,这里讲得则是事件带来的异化。一句话总结:谵妄之影是无形的,从字面找不到痕迹的,这种骨相如脆骨,重在一个“魔”字。

6、沉哀之围(造境)

如果说沉哀是一面自我意识酝酿的湖水,孤直就是一座他者视角勾勒的独峰,一体两面。沉哀照见孤直,孤直牵引沉哀,精神本体的两极,是生机也是绝境。《农村》《苍茫断》中对他者和异乡村的客体纪实性叙述呈冷冽、克制的共情。这种类似摄影多方位取景的方式,设置默片、空镜、远景、特写镜头等快速切换手法,揭示着野性的本欲与群体的衰竭,心力的敏锐与命运的寡淡。此处骨相为盆骨,强化一个“寂”字。

四、气血肌质(形式 &结构)

李敢作品多为直笔曲意的词语技法,直笔为表象,深处有迂回曲径。它并非聪明的选择,倒是特别考验写作者的恒心之倔直。以下形式结构的经验与探索,客观上构成了自我渊薮的浮光与暗影所构成的血脉喷张、筋骨必现的气血肌质。肌质的源头正是狄尔泰体验哲学所注重的“知、情、意”的经验产物。

1、气血肌质的经验:依靠腿部的纵直爆发力和胸部的横纹负荷力

1)句式并排

李敢的抒情与描写,多用并排等长的长短抒情句式,工整长句为主、短句穿插为辅,带来旋律感和节拍鼓点。长刀直入,快意泼溅。然而短歌行在早期较多,现今反而不多见。句法上并列效果为主,但在长句描写与随后的抒情主体聚焦之间,长句的尾部往往作适当的变形倾斜,以迎接诗的核心镜头的近景特写。

2)固定意象

李敢的内心始终住着那个被惘然笼罩的茫然少年,烙印在青年时期的诸多风烟大多更容易沉入心底,因此可以揣度出他在诗外一直在进做原型情结和固定意象的培育。如代表个体体态与情愫的骨头、白衣、阴茎等词与物,常与天地、山坡、河流、庄稼等大物大场面共置同一行、同一节诗句中,他积极地策动着人与万物及天象季节的空间冥想,意在张扬自我的男儿抱负与命运的疏离感,与荒废的年华之叹。

3)目击铺陈

a.浮光。浮是相对于沉的人群集体而言,自性之光的隐忍强度维持着内心与生活的平衡。浮光是明写日常里的非比寻常,写人物和事件的表象,为人物的性格和事件的根源探寻服务。

b.暗影。这里借指直笔内部的潜在意义,那些不可说只可会意的部分。

c.含混。目击铺陈的词汇多为名词,也是我们常说的福柯的“词与物”。除此之外,李敢也有以句子为单位的景象、虚像、现场等铺陈。它们涵盖了浮光与暗影,主动性地置放了体积不一、阴影不一、疏密不一的表现元素,构成了诗的含混性的几种代表。

以上是对李敢已有作品肌质建设的成熟部分的浅显汇总。至于更复杂的叙述,如主客体具在、情感与事件互否、异质词汇混糅等状况出现时,写作者需要的则是立体的交响,而非当下的沉吟与嘶吼等如此直接与间接的方式。如若,仅凭个体化的目击铺陈视角去操作,想必力有不逮。下面,简要提出气血肌质的试验部分,仅供探讨。

2、气血肌质的试验:增加肘部的多方位推送力和腰部的砥柱轴承力

1)主客体心魔移情;
2)多情节互联释义;
3)传记变共时结构。

三点坦诚的建议,概要说明一下。这三点,它们不会消灭激情,但会转化激情;它们不会取缔叙述,但会强化戏剧性;它们不会剪掉个人视角的历时性,但会给文本植入更多共时性的词和物元素,其目的就是增加文本的非逻辑成分,从而将抒情、叙述、烘托、刻画等等点线面的个人传记体的空间诗学,进一步升级到主客体凝合、锻造、百炼成钢的过程诗学。这里不再作更多展开。

结语(图景 &展望)

存在主义先驱克尔凯郭尔认为,绝望的反思,在时空的冗长无体征变化的每个瞬间里,能够产生信仰的跳跃,从而将人在绝境里的无望演变为坚信的驻守。如此这般的现代人,他酝酿追摹日常事物里的机关,开启多扇可能性的窗门,刺探日益隐匿的真理密道。因为,个体精神的真理往往就悬空在个体身心绝境的附近。这跟绝对理性截然不同。

孤直美学的骨相有多面体,气血有丰富的肌质,参与诗之本体的静与动。锋利搅拌的叙述,煎熬宿命的抒情,立体的人物造型,回流的日常深度,这些本体诗学不可或缺的成分持续支撑着孤直的存在合理性与不可溶解性。在本真的终极原点与沉哀的世相氛围之间,我果断选择了“孤直美学”一词评价李敢诗歌。我以为是合适的、也是具有一定分量和辨识度的。

李敢的诗歌建立在自然主义和主观唯心主义的世界观基础上,文本特色鲜明,熠熠生辉。未来如增持客观唯心主义的表达,即肘关节和腰间盘的多向能动力,让斜角的力连接纵与横,形成诗的肌腱与更强大的腹肌,或许能够承载诗内涵的更多复杂性。——最终实现克尔凯郭尔理想化的存在之解放:纵身一跃。

温经天

2022.8.16—8.21於 河北保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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