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小姐(北京老同志“巴黎小姐”的一生)
巴黎小姐(北京老同志“巴黎小姐”的一生)
东单公园,宁国风已经好久不来,但只要他一出现,就是这里的明星。
他径直走着,不时有同龄人和他打招呼、握手,嘘寒问
暖一番;也有“后辈”们围过来,敬仰地看着他。“怎么说呢,就像回到娘家了,见到自己亲姐姐妹妹了
,什么都可以说。你跟家里人是不能说的、跟单位不能说的、跟子女不能说的,在这里你都能说。”东单公园,北京“同志”的集合场地之一,在深秋的暖阳下,这里看上去一片祥和,但曾几何时,这里就像个战场——到处是“打游击的”,当然,还有穿警服的、戴红袖章的,或者“钓鱼”的便衣们。看过电影《东宫西宫》的,自会领会其中含义。
北京同志圈,宁国风被叫做“老巴黎”。他老了,77岁了,牙也掉了,不再契合那个光彩夺目的称呼“巴黎小姐”了。
“巴黎小姐”得名偶然。1963年,年轻的宁国风曾结交了一个法国人,是大使馆的厨师,俩人在西单体育场聊天时被“姐妹们”看到,“呦,挂一老外啊?”,宁国风很自豪地回答:“是法国人,法国巴黎的!”就这样,“巴黎小姐”被传开了。
那时宁国风24岁,风华正茂,是一名中学教师,已经在北京同志圈有了名气。1955,还是个孩子的他,一天偶然走进东四人民市场旁边的大卫生间,上完厕所出来,好几个人追着他,“想跟我聊聊、交朋友。”
10岁时,他和班里的班长要好,在家里做作业之余,两个孩子玩起了过家家。宁国风当“妻子”,班长当“丈夫”,两个少年抱在一起,宁国风在那一刻“感受到了温暖”。
56年,宁国风考入师范中专,下铺的男同学开始了交往。这场初恋爱得很恣肆,不但同学都知道,后两年,他竟敢带男友礼拜天一块回家吃饭。
恋情持续了四年。一次偶然,宁国风发现男友竟然早已结婚,并育有一子。对方赔礼道歉,苦苦解释:婚姻是包办的,早就没了感情,但宁国风还是选择不原谅。
“我爱你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但是你不能歧视我。我就是这种人,我就这么想。爱本身是没错的,你欺骗我,就是没把我当人。”
1960年,宁国风师专毕业,他的恋情也在痛苦中结束。
那个岁月,同性恋的罪名进一步升级——“流氓”、 “坏分子”。
一天,一个“老姐妹”病死了,宁国风心里难过,喝多了。
1972年,孝子宁国风还是结了婚。当年万般不能接受男友欺瞒的他,没成想自己也身处这种境况。他的婚姻不到半年就在仇恨中结束,对方离开时撂下了一句,“愿你断子绝孙”。
1977年,母亲病危,强悍了一辈子的女人终于躺在那里,虚弱不堪,但在宁国风来到床前的那一刻,她又爆发了最后的力量。
“她突然猛一下子把我推开,你别碰我,你别脏了我的手!当时我真是痛苦得要命,我说妈你怎么就不能原谅我呢。”
母亲病逝三天后,警察来了。原来,因为一位“同道”被抓,在里面想“检举立功”,于是将他告发。
劳教所里,每天来来回回背洋灰。
1980年劳教结束后,宁国风被取消教师资格,学校发配他到后勤部门工作。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来了,但因为屡屡要“整顿社会风气”和“严打”,为了陪绑、凑数,同性恋群体成为警察的重点抓捕对象,境遇好像更糟糕了。
1982年的一天,宁国风去珠市口浴池洗澡,被一个小伙子主动“勾搭”。
二进宫。
宁
国风获刑两年。出狱后不到半年,他再次送往东北劳教三年。从38岁到47岁,人生最黄金的10年中,有7年宁国风在狱中度过。1986年,他最后一次走出监狱,无亲无靠、孑然一身。这位曾经的模范教师,只能以在故宫门口卖明信片和地图为生。
1997年,新刑法取消了流氓罪,同性恋行为非罪化。2001年,同性恋被从精神疾病中取消。宁国风等到这一天,已经六十多岁了。“巴黎小姐”早已是梦幻泡影,他成了“老巴黎”。
一天,老巴黎走在路上,有个人从身后喊他“媳妇儿”,他回头一看,远远的,一老一少。老的那人模样似乎没变,但已是满头白发。宁国风恍惚地说,“你怎么那么老了”,对方激动地回应,“你也不年轻了啊”。
这正是当年下铺的男同学,宁国风的初恋。
2006年,67岁的老巴黎意外收获了第三段恋情。
“我说干嘛啊,既然老天爷造就的我是这种人,我就痛痛快快活几年。”
反正到现在他仍然坚信,爱是没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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