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人在南斯拉夫

1996年对张随生来说，是他命运发生巨大转折的一年，这一年的11月2日，这个连普通话都说得不太地道的山西农民，把自己的饭店开到了离家乡、离祖国千山万水的南联盟。

　　“泛舟”多瑙河

　　张随生第一次出国，就是到南联盟首都贝尔格莱德。

　　他到贝尔格莱德办饭店，得到了中国驻南使馆的大力支持，大家都希望这个一脸敦厚的山西人真能办起个有规模的中国饭店，让这里的中国人能吃到地道的中国饭菜。

　　张随生把饭店开在多瑙河的一条两层大船上。在家乡做了多年餐饮生意，他对这一行已经很有一套了：在这异国他乡自然要突出中国特色，他给自己的饭店起的名字就叫“中国龙凤饭店”，一切装饰都是中国传统风格，大圆桌、雕龙椅、船顶的四角飞檐，大红灯笼挂满了船的四周。除了厨师和管理人员从国内带来，所有服务勤杂人员，张随生请的都是南斯拉夫人。

　　饭店开业那天，漂亮的南斯拉夫服务小姐们穿着中国的传统大红旗袍，满面笑容地迎接四方宾客。中国驻南使馆的同胞来了，还带来了贝尔格莱德市的政府官员和20多个国家驻南使馆的朋友。

　　张随生那天喝了不少白酒，感到从未有过的激动和兴奋……

　　遭遇大轰炸

　　1997年初到1999年3月，张随生在贝尔格莱德的日子过得很舒坦，除了龙凤饭店，他又组建了一个中国龙凤进出口公司，在有贝尔格莱德“唐人街”之称的70号商城里一下子开了4家龙凤商店，这个曾经在老家种了多年蔬菜的农民汉子，还干脆承包了50亩土地，办了个龙凤农场。就在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创业激情中时，一场让他始料未及的战争来临了……

　　1999年3月24日，北约飞机在南联盟投下了第一颗炸弹，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

　　中国驻南使馆为了确保中国商人和华侨的安全，立即帮助他们清产封店，办理手续返回祖国。一时间，70号商城几乎成了一座空城。但张 随生却发誓坚决不走，要固守自己在贝尔格莱德创下的事业。

　　张随生亲身经历了南斯拉夫历一段黑暗岁月，同时也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岁月。

　　那段时间，他感觉每天都在死亡的边缘挣扎。后来，战争越来越激烈了，贝尔格莱德的空中航道被断掉了。使馆人员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次催促张随生离开了，当时已经只能坐汽车绕道罗马尼亚，再换乘飞机回国了，而此时，张随生已经做好了和自己的“龙凤”同归于尽的思想准备。

　　而5月8日北约轰炸中国驻南使馆，几乎摧毁了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使他真正对这场战争产生了恐惧。他这才意识到要固守在硝烟中的财产，是那么可笑和无助。

　　当时，一听说使馆被炸，张随生立即带着6个员工赶去。一路上，好几颗炸弹就落在他们附近的楼房上，火光硝烟裹挟着沙石砖块向他们飞来，张随生的脸和手都受伤了。赶到使馆门前，他们认识的武官任宝凯浑身是血，已经奄奄一息，他噙着泪水和员工一道把他抬上救护车。他焦急地问使馆的李参赞：“现在需要我们这些人做什么，你说话！”

　　第二天，一支300多人组成的*队伍高举着五星红旗，带领着大家高呼：“强烈*北约野蛮暴行，*美帝国主义！”这幅壮烈感人的情景，永远留在了《人民日报》驻南记者吕岩松的照相机镜头里。

　　乱象萌去意

　　战争没有把山西人张随生吓走，然而随后而来的混乱局势，却使他萌生了退意。

　　先是关税陡增。进口商无论是中国人还是南斯拉夫人，带着“MadeinChina”字样的货，要多付3－4倍的关税。一个箱柜，过去交1．5万马克关税，现在要付6万马克。这样一来，一件小玩具的关税，相当于过去一台索尼彩电的关税了。

　　同时，70号商城开始连续发生袭击、抢劫事件。有一次，张随生他们自己把小偷抓住了，警察却要把他们带到警察局，中国使馆官员来了解情况时，他们竟然把使馆官员往警车上一推。一个警察还无礼地说：“这是南斯拉夫，不是北京。”

　　张随生的雇员多半是南斯拉夫人，但中方雇员在后来办延期居留签证时却遭遇麻烦了，过去每次可办半年的，如今他托人好说歹说也只给3个月。

　　3年间，许多中国商人陆续离开了贝尔格莱德，70号商城已经再难看见往日的繁荣景象了。龙凤公司的南斯拉夫雇员们特别担心张随生也会走：“张，南斯拉夫就业率这么低，你们中国人一走，我们上哪找工作去呀？”张随生惟有沉默以对。

　　7年时间，享受过生意如日中天的狂喜，经历过战争硝烟炮火的洗礼，如今，又尝到了身在异乡为异客的悲哀，张随生对贝尔格莱德又恨又爱。

　　2003年下半年，有些心灰意冷的张随生开始考察周边的欧洲国家，他想：或许真到离开贝尔格莱德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