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西风共从容

刚来多伦多的第二天，一个人去商业街逛，回来的路上竟迷了路。我用半生不熟的英语问一对金发的老夫妇，他们很热心地指给我路，临走居然说了一句纯正的汉语“你好吗？”我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中国的语言已经被远在北美的这对老夫妇接受，中国的人同样能得到洋人的承认与尊重。”

　　我旋入到北美陌生的生活中。白天上课，晚上打工。为了练习英语，我选择了洋快餐麦当劳。在国内当惯了记者，从来是去餐厅吃饭。今天，却要披挂上阵做一个真正的侍者啦。这儿的领班是一位年轻的加拿大姑娘名叫卡罗尔，她总是非常生硬地命令我。开始我想为了学习语言，也为了赚钱多忍着点吧，中国有句老话叫“吃亏便是福”嘛！但我发现她对别的洋人都很客气，言必please，且从不让他们干分外的工作。而与我讲话时只呼“Chinese”，从不客气。一次，我正在收款机前操作，她让我把“炸薯条”从厨房里面取出来摆好。这本不是我的工作。我说：“等我完成了我分内的工作再去。”她生气地向经理反映我不听她的话。经理问我为什么，我慢慢地说自己正在忙着，并顺便说了她不尊重人的做法。经理点头称对，把她狠狠地批评了一顿。后来，卡罗尔对我客气多了，我自然以礼相待。一次，下班后她坚持绕路送我回家。在车上，她说：“你很厉害，很坦率，不像有的中国人那样shy.”我打趣道：“你不是说我像母老虎吧？”

　　现在，我们已成为了好朋友。

　　圣诞节，卡罗尔约我一起参加一个洋人的圣诞party,这是一个比较正式的party.当天就有中国女孩向我建议：“可以去买一件露背晚礼服。”我去步行街的商店里试了好几件晚礼服，穿在身上总觉得不伦不类。我穿上了妈妈给我带来的银灰色绣花软缎旗袍，把长发盘在脑后，自己认为婉约淑女得不行，丈夫笑我说：“又不是出嫁，干吗那么重视？”我说：“我可是代表了中国女孩子的形象，轻心不得，据说party上只我一个中国女孩呢。”

　　果然，我来了个“闪亮登场”。老外纷纷称赞：“你们的民族服装太漂亮了。”一位很有绅士风度的男士给我拽了一把椅子，我和卡罗尔在他身边坐下来。一位大胡子男人在拉一支很忧伤的小提琴曲，旁边的绅士向我介绍：“这是一支表达思念的小提琴协奏曲。”我向他讲了我们中国的音乐，讲“梁祝”，我费力地讲着，他居然听懂了，说：“很浪漫优美，两年前我曾经到过北京，我很喜欢你们的音乐，听着有一种蝴蝶在丝竹上跳舞的感觉。”我被他形象的比喻逗乐了。

　　用餐之后，穿白衣打黑蝴蝶结的侍者把沙拉、三明治、牛排、意大利通心粉等都撤了下去，端上了鸡尾酒。大家每人拿着一支盛了大半杯鸡尾酒的高脚杯聊天。一位姑娘在与我同桌的绅士的衣襟上插了一朵玫瑰花，表明他是这个party的王子，任何女孩子都可以在他脸上亲吻，晚会达到了高潮。卡罗尔问我中国人怎样饮酒，我想说：“古代讲求'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饮酒氛围，现代人讲求'一桌好菜、一瓶好酒、三五知己、畅所欲言'的那种'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的感觉。”我很难用英语表达这种氛围，只是简单描述了一下，但卡罗尔还是明白了，她说：“听起来像天堂里的感觉。”

　　真的，故乡那种暖融融情真意切，三五知己共饮神吹的神仙意境真是胜似天堂啊！

　　又是一个月朗风清的夜，我和卡罗尔慢步在残雪之上，卡罗尔说：“你教我学中文好吗？有一天我要去中国那个神秘美丽的国家去吃纯正的中餐，听蝴蝶在丝竹上跳舞的音乐。”我高兴地握住她的手：“一言为定。”

　　这时候月入中天，万籁无声。我想起了临出国前报社的老总对我说的话：“人类的文明耐人寻味，东西方的文化是那么不同，又各有千秋，去到西方好好开阔一下眼界，好好琢磨琢磨。”临行，他给我写了一个条幅：“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是的，让我在这里斟满一杯深情的酒，遥祝我亲爱的祖国，与西风共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