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的老人,第1张

瑞士的老人,第2张

三年前,我们搬进了现在住的这座小楼,从此,开始了和瑞士老人们的喜怒恩怨的碰撞。

  我们居住的环境非常好,门前是一块三十米见方的草坪,草坪的对面和右边是两座同样的小楼。几座小楼和左边以篱笆果树相隔的私人住宅区将草坪半封闭起来。

  与对面的小楼一街之隔,是一座小山。小山从头到脚厚厚的披挂,夏季令人神清气爽,冬季给人注入勃勃的生机,秋季更带给人五彩的诗意。

  住了几个星期,最突出的感觉是静,无论白天晚上,竟听不到人声。慢慢儿和对门儿邻居老太太熟了才明白,原来这三栋楼住的都是老人,大都是36年前刚建好时就搬进来的,我们是一户朝气尤在的后来人。“多么孤独可怜的老人啊!”我心里充满了同情。望着院子里如茵的草坪,两根孤独的秋千,和那个因长期闲置甚至生出了稀稀拉拉小草的沙坑,我似乎看到小女儿像只欢乐的花蝴蝶般在那嬉戏,听到她发出阵阵银铃似的笑语,不经意中又瞥见窗户背后一张张皱巴巴的脸开成了朵朵菊花。“等着吧,这儿很快就会充满欢声笑语,充满生机。”

  两个月后女儿来了。从此院子热闹起来,原来一成不变的风景画变得有声有色,成了花样翻新的电影。可没想到,和邻居老头儿老太太们的另一种矛盾也随之开始(我说“另一种矛盾”,言外之意,在此之前就存在其他矛盾,后面再叙)。

  因为女儿来了,我加强了和其他有孩子的朋友的联系,每两三周请人来玩儿一次,大人聊天,孩子们也有了玩伴。事情就出在孩子们的开心一刻。

  一天下午,朋友带着一儿一女如约而至。孩子们见了面,立刻欢欣雀跃,叽叽喳喳拥进了女儿的小屋。我在客厅给朋友放我回国时录的像。

  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忽然门铃声大作。我急忙去开门,只见门口站着怒气冲冲的对门儿的老头儿。此时,孩子们已闻声而来,个个睁着惊恐的眼睛怯怯地盯着他。

  “我以为您不在家呢。您没听见吗?都快翻天了!”老头儿因愤怒,脸上的肉横向地鼓着跳着。

  “对不起,他们怎么了?我们在客厅看电视,没注意。”我陪着小心的笑脸说。

  “怎么了?楼板跺得震天响!这儿是居民房,不是马戏团!”

  我又是一连声地对不起,请原谅,并保证再不会闹了。老头儿这才气哼哼地走了。我关上门转过身问女儿,她却已是泪水涟涟,那两个孩子也早已吓得呆呆的了。女儿哭兮兮地说,他们刚才玩儿“马戏”,训练“狗熊”从椅子上往下跳。我没批评他们,只是建议他们去院子里玩儿。心想,老头儿也太小题大做了,又没把他家窗子砸了,至于那么气势汹汹嘛!

  其实,算起来,对门儿老头儿老太太一家是几个月来和我们相处得最融洽的一家。主要是老太太,每次碰面,总要和我聊几句,刚过去不久的儿童节,她还给了女儿一袋礼物,我们家的花瓶里也还插着她种的花儿呢。

  第二天,老太太摁响了我家门铃。我心里惴惴的,我这人吃软不吃硬,老太太平时对我们好,倒让我们不知如何和她相对,更无法义正词严地捍卫自己。老太太还是和颜悦色,可说的话我却不爱听,更是一百个不相信。她说,几十年前,这院子里有十几个孩子,可从没那么闹过。在院子里孩子们也是大吵大叫的,可一回到家就都安安静静的。我问:“如果连着下几天雨或冬天,孩子们不能在外面玩儿呢?”“那就在家画画儿,摆摆积木,大人给讲讲故事嘛。我的三个孩子都是这么长大的。”我的朋友们,你们相信吗?你们幼年时,作过几日这样的乖宝宝?和兄弟姐妹邻居二丫头大小子一起在家玩儿时,大家都是那么轻言细语友爱第一吗?老实说,小时候我没作过几天好姐姐,我和弟弟是在争吵,甚至拳脚相加中一起长大的,没少让父母烦心。

  况且,瑞士的清规戒律虽多,我却知道,白天闹闹还是无伤大体的,其他几家中国人就没我们这种遭遇,而其中三家还有两个更为活泼的孩子。

  然而她家老头儿有心脏病。出于人道主义,从此我很少邀请朋友带孩子来玩儿。女儿的同学来玩儿,也是每次只来一个,来后我总是千叮咛万嘱咐。

  这样过了一年多,大家相安无事,直到女儿去年过生日请全班六个同学来玩儿,又惊动了老头儿。其实那时,我已将邻居守则烂熟于心,无奈孩子们吃蛋糕时我无法将她们赶到院子里,而当两个特别活泼的孩子吃得兴奋无比比试起了嗓门儿的时候又控制不住她们,终于又引来了老头儿久违的门铃声。一打开门我就忙不迭地先道歉。老头儿不等我说完就说:“我知道没璐璐(我女儿)的事,璐璐是好孩子。是你吧?”他指着拥出来的一群孩子中的那个厉声问道:“你,怎么什么都不懂,你爸爸妈妈没教过你吗?”

  “不,不是她,她很老实。”看着那孩子惊恐的样子,我忙替她辩解。事实上,她是一群孩子中最老实又最小的一个,这回却吃了个大的亏。

  “今天是璐璐的生日,所以她请了几个同学来玩儿,请您多包涵。”我说。

  大概老头儿也意识到自己太过分了,毕竟一个孩子每年只有一个生日,这天总该能尽尽兴的。

  原来还以为,女儿来了能给老人们带来点儿欢声笑语,带来生气,没想这儿的老人要的是安静和一成不变的生活,尽管他们也孤独,甚至抑郁。据说,在冬季,很多老人整日整日地点着蜡烛,以烛光营造一片小小的温馨,驱散心中的凄凉孤苦。但他们却不愿让孩子以清朗无邪的欢笑在他们干涸的心中注入一汪春水。瑞士的孩子很少由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带,恐怕这也是原因之一吧。儿女每周带着孙儿孙女来玩儿一次还行,多了他们嫌烦,哪怕是自己的亲骨肉。

  下个月,我们楼下的孤老太太要搬走了,新住户是一个中国小伙子。上周我和对门儿老太太在走廊相遇时,她说起此事。她说她很难过,他们一起住了36年,从未红过脸。我没说话。“当然,你们要走的话,我也会难过。”她马上又加了一句,“听说新来的是个中国人,他们有孩子吗?”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等待的紧张。她紧张什么呢,她自己不是也生养过三个孩子吗?!

  因为洗衣服,我和另一个老太太没少发生冲突。我们这栋楼有六户人家,大家共用一台洗衣机。每家两周轮一次,每次洗两天,星期天休息(瑞士的星期天是真正的休息日,不光商店关门闭户,就连干家务活儿也需小心着点儿,不得碍人耳目。比如不能洗衣凉衣,不能吸地,不能在花园里干活儿等等)。我们是星期五、星期六洗。

  记得第一次洗完衣服的那个星期一早上,我正忙着给女儿准备早饭,门铃丁丁冬冬地响了。我打开门,探个脑袋出去,只见旁边单元的一个老太太在楼下抻着脑袋叫我:“请您下来一下儿!”我不知自己用那一套洗衣设施哪儿犯了规,连忙下去。她带我到洗衣房,指着不锈钢的洗手池说:“您用了以后没把水迹擦干,您看,到处都是水印子。”我忙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要擦干,我现在擦吧。”那不锈钢水池得擦得光可鉴人,我擦得很辛苦。一边擦我一边想,这些老太太也是吃饱了没事儿干,这水池子一不当饭碗二不当镜子用,有必要擦得那么亮晃晃的吗?!无奈自己是外来户,也只有照着人家的老规矩办。

  没过几周,门铃又被老太太摁响了,这回是洗衣机里还有几根黑头发。听着老太太的唠唠叨叨,我不胜其烦。洗衣机里有几根头发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两根头发都受不了自己买一台呀!你看得见的是头发,看不见的还多了去呢!比如,你知道我每次最后一锅洗的是什么吗?卫生间的马桶盖套子、马桶垫子,还有丈夫每周打球时指定穿的浸透了无数臭汗的球衣,当然我不能把这些话劈头盖脸地甩给她,而是什么都没说,捡了头发就走。

  跟她类似的交道总共不下五六回,以至每到我洗完衣服的第二个星期一,心里就有一点儿惴惴的,等着门铃响,矛盾的焦点集中在头发上。不知是老太太眼睛格外地好,还是因为我打扫总是在晚上,灯光昏暗,抑或是我又该换眼镜了,在凉衣服的地上她常能有所发现。她似乎对黑头发深恶痛绝,每次都要特别强调。

  后来,她倒不摁我的门铃了,而像是时刻恭候着我。一次,我去地下室推自行车,刚下去,就被她叫住了。我已经烦透了,早没了当初的低眉顺目。

  “怎么了?”我毫无表情地问。

  “地上全是黑头发!”她说。

  “不可能。”我边说边跟着她进了晾衣房,“哪儿呢?”

  老太太弓着背圆睁双目从门走到窗,又从窗退到门,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两根头发。

  “这儿呢,您看!”她发出胜利的呼喊。

  “另外呢?”我不动声色。

  老太太重又勾下腰,努力发掘。功夫不负苦心人,她还真又有所发现。

  “这才五根,还有呢?”我仍不动声色,暗暗觉得好笑。

  “反正还有。每次我洗,我总是……”

  “先仔细检查一遍地上。”我抢过她的话说。

  “不是,我总是打扫得干干净净。”听了我如此不友好的话,她倒不生气。“你每次洗衣服,地上有渣子吗?”她又问。

  “不知道,我从不检查,一两根头发不妨碍我。”我冷冷地说。

  “希望你以后打扫得认真一些。”她说。

  “我尽力吧,不过我哪次都很认真。”

  话虽这么说,从那以后,我又加强了措施。每次拖地都把女儿带上,我拖(干拖)一排,她跪在地上跟着检查一排,还确实每次都有落网之敌。

  从那以后,老太太再没找过我的麻烦。谢天谢地!

  我有个朋友,不幸也与一个有洁癖的老太太为邻。晾衣房、洗衣房老太太都要用吸尘器吸,不仅自己如此,还要求大家都身体力行,搞得她苦不堪言。

  大概这是瑞士老人的通病,闲来无聊,便一遍又一遍地打扫收拾。如果一栋楼以老人为主,则公共设施都因此受益。去年我们那台洗衣机坏了,来换洗衣机的人听说那台崭新的洗衣机辛勤工作了16年,吃惊得直翻眼睛。

  我们对门那栋楼有一对老头儿老太太,给我的感觉是每天都在做卫生大扫除。老太太似乎永远带着一条大围裙,不停地在阳台上进进出出,晾晾压箱子的老衣服,抖落抖落拍打拍打小地毯上的灰,搬运点儿花花草草什么的;老头儿则大扫帚不离手,家里没有用武之地,就房前房后地转悠。也是,要不然他们干吗呢?

  我们楼下的孤老太太活得比较出世,每天一两趟地往教堂跑,祈祷仁慈的上帝指给她一条入天堂的金光大道。她的心似已不在今生,念念只想着光明的来事。

  孤老太太对门是个孤老头儿,他最忘我最充实的时光是在酒馆度过的。他也不喝什么烈性酒,只是一杯接一杯地灌啤酒,每两三周必大醉一次。有一次,我有事摁他的门铃,等了半天没动静。我对门儿的老太太闻声出来告诉我,他又喝醉了,已在家躺了两天。他有病,医生劝他戒酒。但医生说医生的,他永远依然故我。也是,酒已是他生活中的享受了,不喝酒,他还有丝毫的快乐吗?况且,一醉解千愁。虽说他倒不一定有什么愁,却有着太多无可填充的时间。醉卧床塌,忽兮恍兮,懵懵懂懂之间,一两天就过去了,轻轻松松就解决了长日难熬的问题,岂不是一箭双雕,快哉,幸哉!死有何惧?

  仔细想想,觉得瑞士老人的种种毛病也好,不幸也罢,说来归齐,似乎都是缘于一个“闲”字,闲极无聊之“闲”,非悠闲之“闲”也。都知道瑞士有“世界的花园”之称,可有谁想过,很多奇花异卉的种子原来却是闲极无聊的孤独。公寓阳台上的红花绿叶,别墅花圃里的姹紫嫣红,有几株不是出自孤寂的老人和家庭妇女们的手呢?看来,一个国家有一定数量的闲人并非坏事,当然,这些闲人一定得是不愁吃穿的有闲阶层。不愁吃穿,便不会成为社会的不安定因素;闲来无事,就想发挥发挥过多的能量。种花一来打发了无聊的时光,二来还美化了生活,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我同情瑞士老人的孤独,赞美他们的勤劳,却不满于他们的小肚鸡肠。如果他们在辛勤劳动之余,学会用积极的方法丰富自己的生活,想必心胸会渐渐开阔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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