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感与从容

欧盟最近出台了一个政策,凡是穿、带假的,就可能遭受500至30万欧元的罚款。虽然出于“政治上不正确”的考虑,欧盟没有说明政策的针对性,但由于假主要由国人消费,加上已经发生在中国人身上的个案,中国的媒体几乎毫不犹豫地自我锁定为欧盟政策的对象。

　　国人是敏感的,欧洲各地机场、车站用中文标志“请勿大声喧哗”、“请勿随地吐痰”等等,没有给国人带来中文流行的自豪,立即被解读为对中国人的歧视。而一再发生的针对中国货的反倾销调查,也让人注意到一种隐性的反华情绪的泛滥。欧盟多年维持的对华武器禁运以及对美国态度的曲意奉迎,美国媒体对“中国操纵汇率”而不是“中国大量购买美国国债”的选择性炒作,为各种各样的猜测提供了明显的政治性证据。

　　中国人当然有理由敏感。因为犹太人比我们还敏感。

　　2005年8月,世界各地主要的犹太人组织和南京大学联合召开了“纳粹屠犹和南京*国际学术研讨会”,作为参与者,我们被犹太朋友一再提醒:Holocaust（*）这个词专指纳粹对犹太人的屠杀,其它任何屠杀都不适用；纳粹屠犹是人类历最残暴的暴行,拿南京*和它比较也是不合适的。由于这样的经历,我们对一些有关的新闻特别能理解。比如欧洲一犹太人墓地被挖掘抛尸,一个犹太青年被残害,公众立即指出这是当地反犹主义猖獗的写照。事实上,欧美几乎所有的国家,现在都有犹太人的纪念馆或文化中心,任何对犹太人不恭的批评,都有可能成为政治事件。

　　犹太人如此敏感,是因为他们在历饱受歧视和苦难。曾经被暗指善于组织黑社会、贩毒、洗钱,曾经被好莱坞丑化为阴暗、狡诈、毒辣、猥琐的“傅满洲”的中国人,自然也有权力敏感——其实,谁都有权敏感,也都敏感过——上世纪80年代,洛克菲勒中心被日本人购买时,美国人大惊小怪,“日本企图买下美国”之类的标题充斥美国媒体的头版；日本人对美国人懒惰的批评在美国掀起轩然大波。眼下,中国人要造磁悬浮铁路的消息传到德国,一向朋友的德国人也不免投来“技术盗窃”的狐疑目光。

　　敏感无罪,*有理。

　　不过,我们中国人可是一个善于自省的民族,那么多的国家,有意无意地针对中国出台歧视性政策,绝非可以等闲视之的小事,我们有无责任反思自己身上某些可以指责的缺点或毛病,别人的求全责备有没有可能成为我们进一步完善自己的动力？

　　拿欧盟罚款30万欧元的政策来说,根据世界各国法律的通例,作为消费者,只要你不能证明我的假是知情情况下故意购买或携带,我在整个事件中就没有责任；打击假冒伪劣,你可以号召我参与,却不是我的法定责任。被罚款的国人,当然可以提出控告；旅行者出于行程和法律成本的考虑而忍气吞声,不能不被认为是欧盟利用他们的弱势地位进行欺凌。然而,我们不能因为欧盟政策的缺陷,就故意忽略侵权产品在中国一些地方横行的事实；我们不能把所有关于中国商家侵犯知识产权的西方报道均视为“妖魔化中国”；一些西方朋友在中国大买特买盗版光碟的事实,也不能成为将盗版进行到底的理由和依据。至于穿着假,那确实是没有品味的标志。

　　所以,我们的敏感不能发展为不明就里的一触即跳。汉人的豪迈、唐人的雍容、宋人的精致,曾使我们淡定地面对月升日落；以今天中国的自我期许,更需要坐看乱云飞渡的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