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海漂流的过去和现实

（一）

　　大西洋热带风暴，每年都会以不同的名字，不同的登陆地， 来疯狂地分享北美东海岸的秋色。今年的叫“丹尼斯”，是个好听而淘气的男孩名字，已在北卡罗来纳玩儿得忘乎所以，久久不肯重新返回海的老家。

　　这些天，纽约的天气也变得淘气起来，迷迷朦朦的，风雨无常。昨夜，好友从有阳光透明的南方打来电话，声音滋润如雨，和我谈着现实和过去。她说：明天，出去看看海吧！我望着路灯下的雨帘，一串串挂在窗口，想说让我试试吧，可张开的嘴还是那声老气横秋的叹息。

　　午后二点，沿着495东段驶向长岛的长滩。天空没有阳光，也看不见阴云密布。路上，所有的车都匆忙而过，匆忙得象些躲雨的行人。只有我是个有备而来的过客，转瞬即逝的背影，在我对大海的想象里，化为一首歌，一段故事，一阵销魂的萨克斯风……

　　（二）

　　我在《最后的爱滋》里，曾描写过对萨克斯的迷恋。那是上中学时受同学的影响，他说和我一起去管乐队吧。可能是出于对我的爱护，老师没让我去吹萨克斯，而是给了我一把小号，说：个小的，吹小的吧。多年以后，当我和工作在北京军乐团的兄弟话别时，他说再来试试吧。我按着熟悉的键子，使出多年未吐的长气，才发现，当岁月经过某段沉寂后，哑然无声的是自己，吹不出往昔的还是自己。

　　从此，为了纪念那段再也无法吹响的记忆，在我的旅行袋里，多了点铜管乐、萨克斯独奏曲的节奏，少了些一个人远行 时的寂寞。

　　记得九二年，带领一个代表团，去波罗地海考察，谈判间隙，客人邀请我们去了旅游圣地尤尔马拉，那是我第一次面对大西洋。三月的北欧，天蓝似海，海阔如天，太阳高高的留下一丝温暖，瞬间便要吝啬匆匆地跳进海里。在我遥远地眺望着那最后一抹余晖时，一阵萨克斯低沉的弦律，从海天一色的风中刮来，熟悉的声音和日子，在海的尽头，在内陆地的东方；而不熟悉的如诗如画的海边，在一轮落日下，那片金鳞伏起的海面，在白色的沙滩中，一个年轻艺人忘情地吹着一把老式的萨克斯管，风乱的头发散在脸上，双目微合，眉宇间的那丝沉醉，已让人忘记，忘记可他的身旁，在我伫立的风中，并没有太多的游人……

　　我无曾想过，如果天地轮回，如果我是他，会否选择冬季， 选择无人的海边，选择夕阳时分，来吹响自己，从而也吹响对命运的寻问。

　　（三）

　　朦朦细雨中，长滩浮现在眼前，如一条摇晃的船，象一只手中的烟。

　　真正面对海的日子，难能体会出海的多变。在多变的人生旅 行中，似乎是命定的棋盘，注定我无从选择地以棋子的脚步 ，奔波在它的两岸。从黑海过土耳其海峡，在静谧的地中海 听北非木鼓，沿北回归线而行，我久立于加勒比海的热风中，看狂欢节赤*不眠的车队，听叮咚脆耳的钢鼓击出铿镪的 音乐火花，于我漂泊夜空，逝去的日子和回忆，在迷离中总 是闪烁得那般亲切。

　　我，重新面对着海，面对着过去的一切。想起朋友的叮嘱： 以水为家，别在日夜中再次迷失自己！

　　此时，在我目光所及的海的深处，我已看不清自己的来路，在我身边，那些一直陪伴我前行的海鸟，如我一样，逆风中抑起头，让霏霏雨丝直面而来，身后的一切已是飞不动的过去，象散落在足印纷乱的沙滩上的影迹，人生，又何必要用心苦苦寻觅着过去！

　　我还是想起了《摆不平的事儿》。

　　记着在写这个故事的那几个日夜，我苦苦地回想过去，回想着我过去的朋友和经历，在我越写越觉得沉重，越发不敢相信过去一直想要忘却的，却是那般的历历在目。我已是没有勇气再去揭露青春的幼稚，只好无数次重复地关闭记忆打开电脑，只是不想让相识不相识的朋友再次误会。

　　我想感谢，不应该写在纸上，而应在心里。可心里盛不下的，我只能一吐为快。站在雨中的海滩，我一个人倾听着海的韵律，如朋友的鼓励，从南方接踵而来，象友人的支持，在西海岸与我交谈。此时，我想，我是和我所有的朋友一起，一起面对着海浪， 面对着滚滚而来的真挚。

　　虽然，你我相隔着陆地，虽然，我们间隔着海洋。

　　（四）

　　我不想再去重复自己。

　　我想我还是应该走在流浪的老路上，象自己无畏地挑战孤独。

　　朋友，你希望一生就这样移步于命定的棋盘上吗？